新纪元07年10月,因为母亲电话,我回到家乡。
电话里语焉未清,回到家时,母亲似乎假装似乎认真的对我说:“该找个老婆结婚了。二十五岁,这年纪正合适。”
我很奇怪母亲为什么提起这个。
我的人生规划里,还根本没有“婚姻”这两个字。
家里狗儿们见到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瞧不起”我,欢叫两声在迎接。
家里终于有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在不远处没有人居住,母亲说是留给我偶尔回家住的,平时出租。
自己则租了个房子来养狗,说养狗味儿大,怕房子遗留的老装修坏掉或邻居不答应。
为了养几只狗,以“卖狗崽”为名,有份“赚钱工作”,母亲搬过好几次出租房,期间还有租到水源岗旁边的内里平房,冬天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冻的人手碰一下都有冰寒刺骨的感觉。
母亲因为经常要弄水洗衣服、擦狗尿,手指骨冻的凸起,手指变型。
曾经描述过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她又在擦狗尿,还算是金秋时节,辽省并没有那么冷。
阳光从老旧的窗棂外投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块块长方形不等边的四边形模样,金灿灿的、暖人心肠的,很好看。
只是母亲,忽然一个趔趄,手捂着头,眩晕状……
我由此愣住,温暖的阳光也好像凉下来了。
母亲一直都有“脑动脉硬化”的症状,她……要死了?
让我回家,找老婆结婚……是怕我没有女人家人照顾了,会孤独?会活不好?会照顾不了自己?
--其实,我早就能自己照顾好我自己了。包括得比较严重的感冒,一个人浑身难受酸痛的躺在出租屋里,吃药,睡觉,吃饭……完全没问题。直到痊愈。
我的心肠早已坚毅到不会因为没人照顾而自觉悲凉,我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养病专心,好的快,没人打扰。然后更快的投入回工作当中。
“妈,父亲呢?”我沉默关于结婚的话题,转而问。
“……你爸在跟我闹离婚,他可能不爱我了。”母亲语气还算平静。
是了,我还记得。之前在曙光一处炮楼山脚的出租屋里,我在努力室内设计的人生罅隙里,回来休整时,曾经问过父母,我问母亲,“你爱我爸吗?”
“爱,我爱你爸。”母亲答。
“爸,你爱母亲吗?”
“爱,我爱你妈。”父亲答。
口语流利,唇齿清晰。
我相信父母会相爱一辈子的,必定这是身为“家中独子”的我的“面对面印证”。
我是自觉忙好这件事,才专心努力自我事业与人生的。
而那间出租屋里,我亲眼目睹过“死亡的过程”。
那是一只家里最漂亮最高贵的白色狐狸狗,它和我小时侯家里养过的所有狗一样,不尊重我,把我当做家里比狗还低一等的存在,整日颐指气使的朝我乱吠。
而那一天……家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它忽然不对我吼叫了,很黏我。
在过廊小厅的父母狭窄的床上,我把它抱上来,奇怪打量它的不寻常。
它没怎么看我,也不叫,我自然也听不见它的说话。
它把目光看向窗外,那是炮楼山的位置。
我记得有一次夜晚我在上面玩,一个人,听说那里打仗死过很多人,比坟地更可怕。
我也就好奇在山上玩玩。
那次清晰记得,昏暗下来的山里,早已荒废并且被钢网围住的炮楼里,最顶端的哨塔屋忽然亮起昏黄的灯光……
我不记得这座山有守山的人,因为居民楼群就在这下面不足五分钟路程的地方,谁家窗户都能白日里毫不费力的看清这里。
那里有人居住?
守山人?
我心里有些好奇,就想爬进铁网墙,摸黑走进去那个我从来都没去过的哨塔楼。
忽然心里升起一股“那里有危险,别去!”的感觉。
紧接着,我就感觉,我原本走路一声是一声的寂静里,出现了“两脚同声”,我的脚后跟处,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脚步声!
我走一步,我与身后极近的位置,同时响起两声落脚声。
我被“人”盯上了?这么快?!
我不确定,再试试,我开始绕着炮塔走路,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不好!每次都有两个脚步声,我甩不掉那个尾随在我脚后跟处的“存在”!
危险!我必须尽快离开,“他”可能会怀疑我在“戏耍”他。
跑!
我也不管夜路向下的山道滑坡和不规律的山坑乱树有多么危险,凭着自小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也够呛的轻功自信,我“飞身”下山。
那脚步声就算我飞跑起来也非常敏捷,形影不离一样。
但能感觉到对方不适应我闪转腾挪的敏捷性,所以跟着我已经开始吃力……
一分钟之后,我跳下山道,回到居民楼群的登山边角。
诶?
呵呵。
那脚步声,终于根不上我了。
我自得其乐起来,晃晃悠悠走回家,心有余悸略微还算一些残留,可“它追不上我”的骄傲,还是让我自觉很满意。
或许他没恶意?
应该吧。
--最漂亮的白色狐狸狗就那么看向那里。
透着窗户。
神情很平静,只是整个身子黏在我身躯上,我浅坐在床上陪伴着它。
大约五分钟后或十分钟……
它看向我,眼神些许留恋的……然后,整个身子开始抽搐,几秒钟,口吐出些许白沫,接下来躺倒在床上……不动了。
它的身体几乎瞬间,不足三十秒里,就开始僵硬下来。
它最后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
我,就这么宁静、沉默、安静的看着它,知道了,原来它快死了,所以想找我“送送它”,这就是为什么它今天忽然不再“骂”我的原因……
死了,是啊,原来这就是死亡。死亡可以这样子的平静。
我也流出来一两滴沉默里的泪。
--接着,我想把它安葬。
可是家里似乎没有铁锹,我只好抱着浑身僵硬的它,跑到那个曾经吓我够呛的炮塔角落,本想翻过铁网去,但想想算了,万一里面真的有人呢?打扰到大家都不好……
我把它放在炮塔铁网边的小土凹处……
只剩下一个尸体了。它和活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骄傲、漂亮、尊贵,全都远去,只剩下一个死去的皮囊。
好好安息吧!在这里,应该没有人能打搅到你。--我心里如此想着,转身离开。
是啊,无论大人、小孩、还是老人,没有人喜欢没事儿跑去一个可以出现“两只脚步声”的地方闲逛,因为那确实很危险,一旦遭遇“鬼打墙”……
山里,有很多危险,和看起来的,不一样。
这座山,打过仗,死过很多人。
--母亲要死了?
我是家中独子。
父亲闹离婚?
……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人生的弹性。
我是儿子、是男子汉、是独生子女,为父母养老送终是我的人生必须遵守履行的铁律。
可是,我没想到我才刚刚二十五岁,这一切来的这么快?
我仿佛第一次思考到,这个问题。
怎么办?
我的室内设计才刚刚熬出来,我太清楚了,我的专业在钢城根本毫无前途,这是属于深真、魔都那样的大城市才能有机会发展、赚钱、证明自我的“高大上专业”,根本不属于小城市。
从吃咸菜开始的专业学习……这么多年我不泡妞不恋爱、省吃俭用、四处闯荡,我就是想“混出个人样儿”,学有所成,人有所用。
哎!
要不就……废了吧!
就当……反正我也还年轻。
……也许几年后,母亲身体好起来,我还能回到设计行业,谁知道呢?但愿吧。
“妈,我不走了。在家乡找工作。你这身体,少干活,我可以帮忙家务,擦狗粑粑尿,我都行。”
“……啊,那……这房子只有一间屋子,这床咱们娘俩怎么睡啊?”
“没事儿,你睡晚上,我睡白天。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倒也行,还可以买个单人折叠床,你睡也够。”
“行,这样更好。都是小事。”
--
接下来,我试着在钢城装修一条街的北元洲装修公司工作,担任室内设计师,期间给一家“明清大饼”设计店头,赚了三百元设计费。
月薪赚了七百元。
期间李忠岩还骑着电动摩托车载着我来接我工作一两次,去喝酒聚餐。
然而收入还是太少了……
一个月后我不做了。这样的薪水,养活自己都不够,更别说“母亲挂在嘴边的结婚”。
我回来尽孝了,母亲不会死去。
但终究赚钱也在差不多,这么点儿钱,母亲听完都会抑郁。
虽然听说同事有憋了小半年压单来赚一万元月薪的,但这半年难道……不算钱吗?
何况最后开资没到六千,因为他准备跑去四川买房定居。
--回家后,我彻底放弃了室内设计师专业的工作能力。
这玩意在钢城根本就赚不到钱。
我必须务实,不适合就“舍弃”,人生没那么多时间给我思考,给我反复兜圈自我折磨。
“妈,室内设计赚钱太少,这活儿我不做了。干别的。”
“别的?别的你能行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做几年服务员?”
“不用做服务员。我不做室内设计,也懂建筑施工,我去当建筑工人!”
接下来,我在职业介绍所里找了一份“钢筋工”的建筑工地绑钢筋的工作。
任何建筑工地的项目,都需要识图能力,建筑蓝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懂看透的。
可是,我能。
单纯绑钢筋收入也还不错,一天一百四十元。我是新人,一天一百二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