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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鬼市(二)(1 / 1)


来人向我伸出手,我甩了甩袖子,同样将手递了过去。

宽大的袍子经过特殊定制,袖口肥大,足以容纳两只手有余。

那人将手掌伸进我的袖子,攥住了我的手。

能来鬼市的都是同行,因为鬼市的特殊规矩,不能出声报价,所以同行人议价,习惯用“袖内拉手”方式,成交价钱都是在袖筒里来去,双方秘密地议妥成交价格,旁人很难知道一个真实的价钱,始终保持着一种神秘色彩,最终以报价高的胜出。

这种“袖内谈价”解决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买家和卖家如果互相讲价很可能存在谈不拢伤了和气的情况,而通过袖口摸手,就算没有交易成功,也不会失了面子!

其次,这样谈价有很好的隐蔽性,如果这轮交易不成功,别人也不知道买家的出价,这样也不影响他下一轮的讨价还价。

曾经多数的古玩交易甚至别的市场交易都会采取这么一种方式,但随着时代变迁,渐渐被很多行业以往,慢慢只有古玩行当还有所保留。

我年幼时就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集市上一件菩提手串待价而沽,买卖双方的手在袖口里互相摸来摸去,片刻过后,两人哈哈一笑,点钱、牵牛。这种谈价方式有个美称:“袖里乾坤”。

也因为红姐右手受伤的缘故,袖里议价的活便只能我来做。

我握住那人的手,光滑修长,手感冰凉,从触感来看,大概是个女人。

女人看中的珐琅彩也叫“瓷胎画珐琅”,由“铜胎画珐琅”演变而来。可以说是红姐摆出的几件里最值钱的了。

康熙三十五年,宫廷造办出的工匠将“铜胎画珐琅”的技法移植到瓷胎上,由此,中国陶瓷史上一个全新的品种“珐琅彩瓷”诞生了,后人称为“古月轩”。

所以每一件珐琅彩都是正统的宫廷御用瓷器,出身高贵。报价自然不可能低。

拉手谈价时,每一根手指不同动作都代表了不同的数字,捏七别八勾子九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捏住食指,表示一;捏住食指和中指,表示二;食指和中指加无名指,则表示三;食指、中指、无名指加小指,则表示四;五指全伸,表示五;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表示六;五个手指头指尖聚拢,表示七;拇指和食指叉开,表示八;勾回食指,表示九;中指压住食指表示十。而如果数字重复,则在袖筒里晃动一下,例如二十二,就是捏住一次,晃动一次,表示二十二。

握手之后,我中指压住她的食指,又晃动了一下。如此便给出了我的报价——一百。

其后的单位往往需要买家根据市场价值自行估量,在这鬼市上以金银交易,我的意思自然是指一百根金条,按照当时的市价大约值个八百万。

对方确认我报价后,犹豫了一下,又反手握我食指、中指、无名指加小指,表示四,随后再摸了一下我的指头,表示四十。

袖儿來袖儿去,买家只愿意出四十跟金条交易这件珐琅彩卧足杯。

好家伙,拦腰砍都够不到。这杀价杀的太狠了!

我怕红姐赔钱,感觉此人诚意也并不高,于是当即松开手,对着眼前的来客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确,给的太低,与我心理价位差太多,没有再议论的必要了。

我不知道红姐多少钱收来的这件卧足杯,也不清楚红姐的心理价位,自然担心她赔钱,吃了亏,果断拒绝。

虽然古玩行当做生意的人非常讲究“开门红”一说,认为每天开门第一笔生意最好极力促成,也算是图一个好彩头,但是我和红姐出售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古玉、骨瓷也都是硬通货,自然会有别人看上,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开门红”而亏钱。

那人见买卖不成,也不再多纠缠,便自行离开。

此前便说过,红姐来鬼市的主要目的并非出货而是请宝,但既然有人前来询价,我代红姐出货,觉得还是问问红姐每件东西的心理价位比较好。

想到这里,我袖子一挥套住红姐左手,指着每一件红绸子上的物品问起红姐的心理价位。

一番拉扯下来,我也清楚了各件东西的价格:珐琅彩黑底牡丹卧足杯六十五金,两件黄玉八卦牌各二十金。我了然,前三件都属于一个合理的价格,但是问道那陶罐的价值时我却有些惊讶——三十金。

那陶罐红姐对我提起过,是很久以前一个包袱客卖到清风阁的,当时红姐看出陶罐年代久远且泥封完好,未曾开启过也不似做旧,但只寻常陶罐,也并非有特殊出身,毕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便以一个很低的价格收下。

我有些想不通红姐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卖如此高价。

要说唯一可能让着陶罐身价翻数十倍的,也就是赌那陶罐里面封着的东西,会不会更加值钱,但是这赌的成分可太大了,没人会做这种选择。

随着时间推进,鬼市上穿梭的身影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很快又再次有客来到摊子前,陆陆续续三四个人,都只对那件珐琅彩卧足杯感兴趣,但开价别说打到六十五金的心里价位了,连第一个问价时那女子开出的四十金都没有。

不出意外的,我将这些问价者全部拒绝。

接连来了几个人,开出的价格越来越低,我在每个人走后把他们的报价通过袖里拉手告诉和红姐,红姐也变得有些不自信了,只是告诉我再有人来,六十金便可成交,她不会亏钱。

没过太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回到摊前。

倒不是我能辨别每个黑色斗笠黑袍子里的人,而是眼前这人身上的气味我有些印象,正是最开始前来报价的那个女人。

看见女人的那一刻我便全都明白了,我和红姐这是入了局!

难怪刚才几人问珐琅彩卧足杯的没开出价格一个比一个低,而且每个都低于前一个。

敢情都是这女人请来杀价的“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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