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书,写别人,别人就是自己。思想渗入灵魂,不论文笔好与坏,呈现出来的人生观是谁也模仿不了的。
一地碎片闪转腾挪,合而为镜,留几道裂缝以贮存秘密。望着镜中的人儿,不要迷失了自我。希望回首时,你还是你,洗尽铅华,归来仍是少年。
蒋三揉着光秃秃的脑门,笑吟吟地接过按摩店老板双手递来的红色名单。
“蒋哥,这个吴德祖肯定是那个什么s。”老板谄媚一笑,牙帮子颤动。
“何以见得啊。”他瞥了眼对方的佛珠手串。保平安,发大财。
“我们的人跟了他一路,他去的都是你们查过的地方。”老板右手平伸,掌心向上,由外向里微微拉动。
“忙了几天,兄弟们都累了,晚上叫几个活儿好的。五倍的这个。”捻了捻大拇指,他仰起头,跨出大门。
“我送送您。”老板迈着小碎步,屁颠屁颠的。
“不用了。好好准备吧。”他正了正衣领,待到小弟侧身拉开车门,大步钻了进去。
目送车子缓缓启动,老板抚掌笑道:“啧。都开上豪车了。”
蒋三目不斜视,单手夹烟,点火,接过小弟双手递来的信封,掂量一下,皱了皱眉。
“蒋队,油水有点少。特调局抓了几个咱们的眼线。”小弟摘下灰白色的帽子,摇下半个车窗。
“怎么回事儿?”从信封里取出一千块钱,塞到小弟手里,他示意兄弟们平分了它。
“喝醉了酒,把两个狼人家属给……”小弟右手伸出小指,向前点动,左手试图不动声色地把钱推回却被犀利的眼神制止。
“抓就抓了吧。”他正色道,“筛一遍人。上面查得紧,别惹一身骚。”
中心城。富强小区。
上月的小鬼子风波劝走了五分之四的居民,留下来的大都是随遇而安的大爷大妈,十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倒是乐乐呵呵的。
我盘坐在一棵新入户的小树前,头枕在掉渣的树皮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男人从九号楼的301室破窗而出,王勇紧随其后,在空中踩踏对方的脊柱。
“呃啊。”
脊柱骨折了一半,脸被地挤压得变了形,男人裂嘴,吐出舌信子,不得动弹。王勇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无色透明的酸液。
“这是什么?啊!”热气腾腾,男人的脑袋在五秒内被腐蚀掉一小半。王勇抽出短刀,割下脑袋,把尸体装袋。
“精彩。”我的现身吓了他一跳。
“刘,刘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盯它很久了。”我摊开双手,故作无奈地笑道,“吃了什么强身健体的药,推荐一下。”
他摸了摸油光锃亮的短发,故作憨厚又不乏窘迫地说:“住个院,就成这样了。或许是老天爷眷顾我吧。”
不远处。蒋三带着行动二组的五个伙计,大摇大摆地走来。空气中氤氲着官风。
“三儿,师傅过上好日子了,你徒弟可一点儿光没沾着啊。”我虚拍他的右肩,引来身后五个小弟的不解与怒视。
蒋三瞪了他们几眼,热情地揽过我的左肩,得意洋洋地介绍:“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弯刀’刘强,刘哥。”
他们着急忙慌地陪罪,附和,不吝啬褒扬词句,我摆了摆手,笑道:“虚名,比不上化粪池里滚出来的功劳。”
蒋三尴尬地拍掌哑笑,转头殷切地对王勇问道:“考虑好了吗?”
王勇扭扭捏捏的,短舒一口气,对上三哥期盼的小眼神,故作坚定又忐忑不安地说:“应了。”
“得嘞。以后穿一条裤子了。”蒋三抚掌大笑,揽过他的右肩。
我盯着两人,两只贪婪的狼。掩住难得露面的愧疚与不安,我对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自己说:“两颗棋子,无下棋之人,也会在冥冥中走向不归路。我只是推了他一把,冷眼旁观他的所作所为。不道德也好,小人也罢,正人君子可不是我这路货色能担得起的。”
你面目全非了,分不清南北西东了,或许,幡然醒悟,迷途知返,回头无岸。
“碎碎平安呐。”赵四打量着塑料袋里的尸块,颇为惋惜地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蕊嗅了嗅弥漫的硝烟味,瞥了眼不远处唐仁杰噬人的表情,故作矜持又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愤,自顾自分析:“四分之三的人手铺在外围,四分之一在大厦里。孟九和几个特务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引出外围的人,想当然的结果是孟九被狙击手击毙,参与此次行动的特务悉数丧命。问题在于,唐仁雄可能想到来人不是真孟九,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以服众,没成想,假孟九体内安了爆炸装置。”
“术业有专攻。对特局的活儿,保卫者干不了。”
赵四的父亲赵五同对特局一个姓刘的队长合作过,他这么评价对方:“忠肝义胆,思维缜密,剑走偏锋,正奇结合。可惜的是为人太过刚直,得罪不少权贵。”
唐仁杰瞥了眼不请自来的两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孟九。我要你给我弟弟偿命。”
老大叔见他强压怒火,憋着泪,正色道:“市里的Des已经悉数剿灭。我马上安排人手跟进。”
“没用了,人早跑了。”
中心城的监控系统就是废铁,上面拨了几次钱,全进了老鼠肚子。屹立于平原地带的城市里,中心城的地下世界自成体系,黑、白平衡下每个人都是秩序的维护者。这也是为什么怪物的存在被广而告之后,中心城民众并不大惊小怪,他们或许早已从某个阴暗的角落知晓了血腥真实。
“‘铁公鸡’对你很感兴趣。”快速撩了撩头发,她笑不露齿,小酒窝调皮地舞动。
否定句未脱口而出,她捂住了他的嘴,补充道:“她希望你同我组个夫妻档。”
他轻轻地捉住她的手,对着洁白无瑕的手背吻了上去,笑道:“老婆,咱回家。”
晚八点。刘强家。
两个女人会面,赵四吸溜焖面,我啃咬苹果,嗯,苹果很面。
女人是个奇怪的生物。两个截然不同的雌性动物凑到一块儿,没出三分钟便轻而易举地发掘出共同话题,聊得前仰后合。这会儿,两人聊男人的N种死法,听得我们心惊肉跳。
“什么时候结婚?”我从果心处揪出一只身材发福的贪心虫,不顾它无声的挣扎,大口品尝送上门的高蛋白。
“顺遂天意。”赵四咀嚼白菜心,闷了一大口汤,情不自禁地动口:“舒坦。”
“你俩遇上硬茬子,可以请‘废柴’小队搭把手,这是‘铁公鸡’的原话。”吐出苹果核,我见那核在空中转体三周半,马赛回旋拉回旋,蹿入张着血盆大口的垃圾桶。
“有个问题,我老想提。”留下饱经沧桑的空碗,他用牙签剔了剔牙,试图勾出躲藏在狭小缝隙里的幸运儿,但他早就腾云驾雾,不知飘向何方。
“请说。”
“你信什么?”锐利的双眼审视着心、肝、脾、肺、肾,暗合火、土、木、金、水,精神本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被人生拉硬拽回来。
“羽化成仙,在我看来,不过是从泥潭爬进沼泽。所谓神仙,也不过是人在无助之际幻想出来的救星。倘若凡人所信仰的神仙降福于世,这福就是分出个高低上下的工具。神就是道,万变不离其宗。”
“不利于团结的话,非人言。”他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也不敢说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言语,喃喃细语,“无信仰者是最可怕的。”
“信点什么,心里就踏实了?上下就一条心了?学过马列,不信马列,不依旧脚踏实地嘛。”
“你是个疯子。”他摇头苦笑。不知为何,他在心里为刘强竖起大拇指。这大千世界,思想着的人多了,灵魂相撞,五颜六色才能入了老祖宗的眼。
“凡夫俗子,你,我,如是。读几本经书,听大师谈经论道,就高高在上了吗?如果一句话就能点化万千生灵,那悟性这个词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祝你、我,旅途愉快。”他举起右手,我举起左手,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