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风扇,吃着冰棍,露出肚脐眼,跟睿智的老大爷谈人生,聊理想,扯家长里短。再端来一盘西瓜子,嘎嘣脆,配上一副扑克牌,老大爷直说“舒坦”。
“今儿精神病院里跑出两个病人。”
“正常。哎,最近咱这犄角旮旯多了很多陌生人。”
“没准来瞧病的。嘿,三带八。”
“笑什么。再来。”
“不来了,快到饭点了。”
十二点整,叮铃铃,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点上一根烟。双唇不时压住舌尖,舌头缩回,一股不服输的气吐了出来,烟丝飞到空中后平稳落地。
零号酒吧里的一切运动慢了下来,酒保擦拭杯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蚊子狭长的黑翅振动的速度慢了下来,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假设一下:一个疯子,目的是破坏公开大会,更深层次的动机是向某个人或某个国家证明自己的价值。对方很大可能会选择在人员密集的场所释放病毒,但保卫者已经知道了消息,必定会联合军队暗中布控。
我再次假设:一个聪明绝顶的疯子,选择在人少但价值不小的场所释放病毒,如保卫者各分部基地、能源工厂。那么一个问题出现了:聪明的杀手怎么会提前暴露自己?末日病毒流入城市的消息应该被捂得严严实实,直到行尸走肉游荡在城市里撕咬人肉。
我大胆地假设一下:末日病毒是声东击西里的“东”。“西”是什么?保卫者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也许只有满脑子算计的智者和幻想出另一个自己的病人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里。
一只蚊子在酒保的身边飞来飞去,试图把喙刺入右手臂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悄然而至的左手食指和中指捏住头,又被甩飞到空中,不见踪影。酒保从胸前的西服口袋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把手帕放在吧台上,低头继续擦拭杯子。
呱哒,木门开,小口现,一双棕色流苏平底短靴,天蓝色牛仔裤,白色衬衫,海蓝色牛仔夹克,宽沿卷边的白色骑马帽。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淡淡的幽香麻痹了嗅觉神经,右眼仿佛被一阵自由扩散的迷雾熏瞎了,看不见任何存在。
我强稳心神,视野清晰了,一张干净、端正的脸,发白的长发,大额头、高颧骨、宽颌骨,摇摆的鱼尾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淡红色的嘴唇,尽收眼底。
“老女人,吃过午饭了吗?”我低下头,把烟屁股扔到盛了清水的烟灰缸里,食指与中指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夹出一根烟。烟未叼在嘴上,手突然发抖,烟掉在了地板间的缝隙里,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老男人,你请吗?”女人径直走到了吧台,挺拔,自然。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瓶,上面用铅笔写着“LQ”两个大写字母,握住我的手腕,把瓶子放到我的手上。
我抬起了头,她面若冰霜,但冰层后足以吞噬生命的火焰让我无法强颜欢笑。
“按时吃药。”女人坐在了我身边,用左手撑着下巴,眨了一下眼睛,笑道:“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带不走一片云彩。还记得这句话吗?”
我眯了眯混浊的右眼,扶额苦笑,说道:“我说过很多话,你就记住了这一句。”
她快速撩起长发,又把右手放在我灰暗的脸上。待到一抹红爬上侧脸,她的手缩了回去。
“在生命弥留之际,你会看见我的脸。”她正色道:“‘铁公鸡’收到的消息是秘密运送末日病毒的蒙面人的对话被线人在中心城的一个胡同里听到。他躲在垃圾箱后录了像,我要了一份,来看看。”
“城里人的生活太奢侈了,但到了二十号,奢侈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垃圾了。”
“我见过末日病毒的威力。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注射了这玩意儿,没出五分钟就变成了活死人。”
“我们真要释放它?”
“你慌什么?反正死的不是我们。”
两个看不清样子的壮汉用地道的英语交流。视频里没有杂音,只有对话声、轻微的呼吸声和蝼蛄声。两个人相隔两米远,身后的石墙长度约为五米。
我试图找出不正常的碎片,但把所有碎片拼到一起,只寻到一块完整镜子。
“子楠,我们去现场吧。”
“坐我的车去……你终于放下了。”她愣住了,洒脱一笑没能掩饰住画在脸上的明亮的红。
“装在心里,不必裱在墙上。我们走吧。”我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
B市。保卫者基地。
唐仁杰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左手揉着额头,右手翻阅着铁桌上的资料。
“喝杯热水,暖暖胃。”老大叔端来一杯水,放在冰冷的桌子。
“啊。大叔啊。”他双手持杯,哈了口气,抿了两口水。
“动嘴皮子,不是你的强项。”老大叔在嘴巴前用手划出一条横直线。
“我只知道该做什么,不会喊口号。我所处的位置和权力,也决定了我不能喊口号。”唐仁杰把右手狠狠拍在桌子上,怒言:“可这件事,不对劲啊。大会日期刚刚确定,没出几天,消息泄露了。那段对话也不对劲,故意呈上来的。贼就在家里,给我下命令的可能就是贼!”
老大叔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这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就行了。”
唐仁杰摇头苦笑,喃喃细语:“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我犯罪了,呵呵。”
中心城。胡同。
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在胡同口坐着,喃喃细语,两双野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零零散散的路人。
胡同深处,在一个绿色垃圾箱旁,我半蹲在地上,望向对面的石墙。子楠侧过身体,直直地立在那儿。
“拍摄的方向不对,那个人不是在垃圾箱后拍的。如果他在我所在的位置拍摄,那两个人应该偏左,而视频里他们靠近中间。正常人会露出大半个身子直接举着手机偷拍吗?”
“你的意思是,线人被收买了。”
“只是可能。问一下就知道了。”
我和子楠,驱车前往线人的住房,中心城外的一间林中小屋。子楠,全名李子楠,怪物杀手,一直在西部活动,很少回到东部接受委托。
“听歌吗?”一辆绿色迷彩色的越野车行驶在国道上,五只在马路中央蹦蹦跳跳的松鼠扭头发现急驰而来的车,急忙捡起十颗松果,四散而逃。
“牛仔的歌。”在她的车里听歌,只会在西部平原上策马扬鞭。
经典西部片的配乐在车内环绕,我把头枕在软垫上,闭上眼睛。一匹野马,从这头跑到那头,变成了两匹野马。
“我们到了。”两匹野马相伴消失在夕阳下,我睁开眼睛,发现她笑吟吟地盯着我。
“我打呼噜了吧。”我揉了揉轻微发肿的眼睛,推开车门,嗅到了潮湿的自然味道。
“我的小屋还空着一间房,那里比车座舒服。”她不怀好意地竖起食指和中指。
“走吧,找匹诺曹聊聊人生。”我装作没听见,径直朝林子深处走。
虫鸣声不绝于耳,在湿润的泥土上漫步的虫子为前不久上天洒下的雨水欢声笑语,为大自然歌功颂德。
此时,枪声从深处传来,十几只麻鹊惊叫着四散而飞。我和她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林中小屋,很快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五只狼头人身的红眼生物流着口水,警惕地盯着小屋。一具脑袋没了一半的狼人尸体躺在木门处。
我和她对视一眼,迅速从腰间取下手枪。五声枪响过后,五个狼人倒地,脑门上多了五个空洞。
正要上前,一道劲风斜冲我后脑勺而来。回旋踢,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狼人飞了出去,脑袋被一根尖树枝刺穿,身体挂在了树上。
“呃啊……”小屋里传来惨叫声,我们冲了进去,看见一个蓝衣寸头男人捂着右臂,用霰弹枪轰掉了一个黑衣狼人的上半身。他靠在木柜上,喘着粗气,脖子上挂满冷汗。
他看向我们,举起霰弹枪,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把枪放在木板上,盯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李子楠见状退到门口,轻轻关上了木门。他流血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枪也掉在了地上。
“‘铁公鸡’叫我来的。”
“你们肯定发现了,那份情报是假的。八月十五号晚上十点,两个蒙面人找到我,跟我说,录下视频并假传情报,我的卡里将会合理合法地多十五万块钱。”
“结果呢?”
“我特么一分钱都没见到!”他面色狰狞,说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给我个痛快吧。”
我走上前敲击他的脖子。头一歪,他昏了过去。
“我没资格决定你的生死。”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我轻推木门,门直接摔在地上,一分为二。一个倒飞出去的木刺把门口狼人的下巴戳出了一个血窟窿。
“‘铁公鸡’的人马上就到了。”她晃了晃手机。
“你来这里,不只是来看我吧。”我掏出烟盒,又放了回去。烟已经抽完了。
“两个猎人,在中心城失踪了。他们脑子有问题。”她皱眉,脸上的鱼尾纹在月光的照耀下跳起了自由意志的舞蹈。
“张福和马六?我在酒吧见过,间歇性精神病,没准在精神病院度假。”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十几米外传来,手电筒的光亮打在了我们的脸上。“铁公鸡”闻到腐烂的味道,迈着小碎步,啄食挑衅它的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