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沫拉着陆文曜跑到了教学楼下柱子的后面,多年不怎么运动的程晓沫稍微跑一下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背靠在墙上猛喘气。
而一旁的陆文曜啥事没有,但却板着张脸直勾勾的望着程晓沫。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程晓沫,偷偷探出头去看看那帮人有没有跟上来,看见他们往反方向走远之后才放下心来,但眼里又闪过一丝不舍,目光紧紧跟着他离开的小小背影。
这时,身后有人轻轻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回过头去就撞上陆文曜那个说不上奇怪的眼神。
看着有些生气的样子。
“你早恋?”
这三个字问的程晓沫是一个猝不及防,吓得她立刻摆手摇头否认。
“没有,我没有。”
“那!刚刚这个是几个意思?!”陆文曜气呼呼的还模仿刚刚程晓沫抱人的那个动作。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程晓沫再次尴尬的红着脸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干摇头。
她也是一时脑热冲上了头没管这么多就跑上去了。
那个男生真的和阿奇长得好像好像,就像一对双胞胎一样。
陆文曜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就不合适了,故作家长风范,警告她说道:“我跟你说哦,不准早恋,早恋影响前途,回去吧。”
走到校长室门口,程晓沫发现门没有完全关上,而是虚掩着的,还隐隐约约听见张罗芸的哭声。
程晓沫心一怔,透过门缝偷偷往里面看去,妈妈果然在哭,一旁的单锡在给她递纸巾。
张罗芸眼红的厉害,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怎么都擦不完。
“不好意思啊,让校长老师见笑了,一聊起这些事眼泪就止不住。”
“您这一路真的很辛苦。”感性的单锡眼眶也微微发红。
“我不辛苦,苦的是孩子,她刚上初一那会儿助听器戴了才不到一年,说话也不怎么利索,老被同学嘲笑她说话不像人,她都没有抱怨或生气,上课也很难听懂老师讲课,所以有些不懂的她就会下课去请教老师,从来没有拖过班上的后腿。”
“是个坚强好学的孩子。”孟明介听了,服气的点点头。
“可在中考的时候,那个男同学把她的耳机藏到男厕所里,她也不敢跟老师讲,最后缺了两门考试,没能考上她理想的高中。”
“藏起来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学生!学校没管吗?”
“学校取消了他的考试资格,但却弥补不了对她是损失,暑假的时候她一时想不开她就在房间里割腕自杀,差点没救回来。”
“自杀?!”孟明介和单锡都惊讶起来。
在校长室外的陆文曜也惊讶的瞪大双眼,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自杀的想法不是一时累积而成,而是初中那三年一点一点积累形成,只不过她都被她忍到微笑面具的背后。
可他们不知道的事,真正打败她的并不是初中的那三年,拔掉她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个恶心透顶的男人。
又想到那件事,程晓沫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陆文曜立即反应过来准备追上去,却被她一手拒绝。
“你让我静一静好吗,求求了。”女孩回过头小声央求着,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已经从眼眶溢出滑到了脸颊。
少年愣在了原地,眼睁睁望着她越走越远。
校长室里还传出张罗芸的抽泣声。
“她其实一直都因为自己听不见而难过而自卑,可我这个当妈的不够关心一直没发现,出院之后,她性格变了个天,后来是她突然跟我说,她想回去读书,读正常的高中,现在这不花了好大劲儿才挤进您这所学校。”
这四年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她积累了太多的委屈和失望。
他背过身去靠着墙,抬头望着那蔚蓝多云的天空,眼里却是一片迷茫。
如果那时候我在的话,她就不会受到这么多委屈了。
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分钟,程晓沫都没有回来,陆文曜急得跳脚想要下去寻人,门偏偏在这时打开了。
单锡和张罗芸一同走出校长室,张罗芸出来的样子跟在里面的精神状态却完全不同,笑脸盈盈的唠着家常,完全忘记刚刚哭得有多么伤感。
陆文曜紧张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就早点下去找她回来了。
“张姨,单老师……好啊。”
“诶,文曜怎么只有你在?”
张罗芸转头将走廊左右望了个遍,问道:“程程呢?”
果然还是逃不掉。
“嗯……她去……”
他想,总不能说她是听见他们聊起她初中的事情,伤心了,一个人灰溜溜的跑去某个角落难过了吧。
正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时候,他往旁一瞟就看见走廊的尽头出现一个瘦小得可怜的身影。
“诶,她在那。”他宛如看到希望一样,剑指着那个落魄的人。
谢天谢地,她终于回来了。
陆文曜远远看见他们出来了,吸了吸鼻子,加快步伐上去,见到单锡就礼貌微微鞠躬。
“嗯,你去哪了?一出来看不到你人。”单锡说话很是温柔,与斯文的长相很是符合。
程晓沫抬眼望了陆文曜一眼,而他完全处于状况外。
“我去了趟车所。”
单锡迷惑了两秒,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去了趟厕所啊。”
程晓沫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但只有陆文曜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多么低落。
说到底是母女,连伤心也强忍着不让对方知道。
终于回到了家,陆文曜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浑身疲惫,换上拖鞋就瘫坐在沙发上,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而程晓沫换了拖鞋就直径走进房间,门哐当的一声,吓得陆文曜条件反射坐了起来,不禁提起了胆。
他起身走到门前,舔了舔嘴巴,伸手轻轻敲了两下。
“什么事?”
隔着门陆文曜怕她听不清,故意大声道:“啊,没事,你在干嘛?”
房内的程晓沫坐在书桌前,回头看着没有打开的门。
“没,你有什么事吗?”
“额……没事,没事,就问问。”
房外没了动静。
程晓沫坐着椅子往后一退,起身走到门前,陆文曜已经不见了。
真是奇怪。
关上门,程晓沫又坐回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弯下腰打开第二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放有好几本五颜六色的笔记本。
全是她平日无事躲在房间里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自从听力损失后,喜爱唱歌的她不愿再开口,因为只要一开口比说话还要难听,即使她有多么努力去控制,最终都无果。
后来她对写作起了兴趣,因为只有在写作上她才能把心中的自己和真正的想法全部宣泄在文字上。
所以,她笔下的故事都是最美好的幻想。
她拿出其中一本取名叫《奇迹》的,这本书早已完结,翻阅了无数次,但纸张一点都不皱旧,保护的好好的。
故事里的女主角,是一个健康快乐爱笑爱美的女孩,父母感情和睦,家庭幸福,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有她喜欢,喜欢她的少年。
那个少年,没有全名,而她叫他阿奇,她将他视为她的奇迹。
在她最无助失望孤独的时候,他出现了,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切,让她对人生再次燃起希望。
在那个世界里,女主角是一个很幸福,没有烦恼,没有病痛的女孩,是她为自己和阿奇创造的精神世界。
与梦中一样美好。
而今天她差点以为她梦中的阿奇出现在了现实中。
回想起今早的事,她又尴尬又惊喜又失落,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的难受。
她再次拉开第二个抽屉,从几本里翻出最底下的一本自带密码锁的蓝色笔记本。
这本书是她写的第一本书,从她出意外之后写的,也是唯一一本带锁的笔记本,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见它有锁,她就想用这本子来记录自己的人生。
已经快有三年的时间了,她依旧没有给这本书取一个适合的书名。
这是她最不能给别人看见的书,这本书是她心灵的最深处,真实的她写完之后都不敢回顾。
密码是1212,是阿奇的生日。
她将笔记本翻了过来,打开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中间写了一小段简单的音符和歌词,她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就记录下来了。
那时它还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一串数字。
“听着心语不想再沉默,换时光度一场,定格日月时刻。”
这句歌词是一个月前她割腕自杀前填上去的,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好听,有感而发。
她翻开本子最新的一页,打开笔袋拿出一只紫色的笔,打算将今天的事记录下来。
[在海月中学的操场的银杏树下,我以为我再次遇见了他,但希望还是落空了。]
笔写着写着停了下来,笔尖戳在纸上慢慢渗出墨水,她望着本子眼神缥缈,犹豫半刻,放下了笔,撕掉那一页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凝视着垃圾桶里的那团废纸,心里渐渐有了决定,合上本子,放回了抽屉。
宁愿相信这不是一场梦。
她翻开新的一页继续记录,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没想到,儿时的玩伴陆文曜突然来访,像是往一滩沉寂的死水丢进了一块石头,泛起一层层涟漪,我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当时慌张的像个傻子。
他的回归,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开心,好像更多是尴尬与不安,或许是我变得太多了。
他曾是我最好的玩伴,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悄然离开,我是生气的,也是无奈的,但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说实话,比以前那个“文盲”样子看起来聪慧多了,好看多了。
陆文曜,四年了,我没有那么多勇气去面对你,但我还是缺少那四个字。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