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曾经离死亡很近,也见过死亡。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十八岁的她会参加朋友的葬礼。
而她的朋友还有两个月才满二十岁。
甚至一个月前,还兴奋地告诉她实习通过。
可惜,她永远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
—
下葬那天,太阳很大,亮得扎眼。
墓园站了很多人。
除了一些亲属就是张雨的朋友们。
学校的、社会的、从小就认识的……都有。
热闹又肃穆。
林知意穿着一身黑裙,独自站在最后面。
前方是乌压压的黑影,遮挡住她所有的视线。
但她知道,中心的位置里,躺着一个人。
待钟声敲起,那个人就会永远被埋葬在土地里。
一阵撕心裂肺额的哭声忽地由远及近传来,渐渐的,很多人都在哭。
烈日之下冷得可怕。
兜里的手机一直震动着。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魂归大地,林知意才终于接起电话。
“喂。”
她往后走着,慢慢离开墓地。
“林知意!”
林西洲朝气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直呼她大名。
走过一个个墓碑,林知意冷静地例行姐姐的职责。
“快高考了,你还不禁手机吗?”
“手机这事另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林西洲似乎连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有废话,“你最近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怎么说?”
林知意站在路边,顺便叫了个车。
叫车的时候,才想起这部手机本不属于她。
想到某个现在还在墓园跟家属说话的人,她敛下情绪。
林西洲继续道:“因为这几天我心情也不好,我吃好喝好睡好,老七那家伙也在我的压榨下进步神速,我想来想去只有你会影响我。”
林知意没什么情绪,“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知道就好!”
林西洲哼了一声,“你赶紧给我高兴点,我高考要是干不过隔壁学校那个第一,肯定怪你!”
他搬出那套血缘之间的感应,大大咧咧地指责她的不是。
林知意望着蓝天,嗯了声。
“知道了,我会高兴点的。”
语气没什么起伏,倒是听着更低迷了。
林西洲有些烦躁,“所以你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黄色出租车停在面前,林知意慢慢上车,说了学校的名字,才平静回复。
“一个朋友去世了。”
那边停顿片刻,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问:“那你这个朋友重要吗?”
林知意靠着椅背,长叹一声,“重要吧。”
她最好的朋友圈不是她。
她的同样也不是。
她们的交集是因为段之桁。
她们一起逛过街、一起吃过饭,她学会的防身术是她亲自教的,她最后一程甚至是来找她的路上。
是来找她啊……
如果不来找她,是不是就没有这出事故了呢?
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烫,林知意安静地擦掉眼泪。
林西洲机灵地换了个话题。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考完试就回去。”
这是第一次,她不想长久呆在学校。
“行。”
林西洲没说什么,最后以怕被老师发现挂电话了。
车内一时没了声音。
林知意看着手机,忽地对前方司机说。
“师傅,能找个商场停车吗?”
“好嘞。”
黄色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中心广场。
林知意找了个手机店。
用过年的零花钱买了个新手机,顺便叫小哥帮忙拷贝旧手机的信息。
只是小哥弄了没一会,发出惊奇的声音。
“同学,你这手机装了定位啊,是怕丢了吗?”
林知意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很快恢复正常。
“是啊,怕丢了。”
她扯着嘴角,应下这个理由。
同时后背不断发凉。
他安排保镖说是保护她,可装定位又是为了什么。
原来他不仅是骗子,还是个监视犯!
可真厉害啊……
她极力平稳着呼吸,不经意道:“我买的时候那个人说有监听功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看看。”小哥检查了一遍,摇头,“你被骗了,没有,这就是纯定位。”
“哦。”她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我好像没买那款。”
拷贝完,她又叫小哥把旧手机格式化了好几遍才离开。
她没有立刻打电话给段之桁。
而是葬礼过了几天,才联系他。
咖啡厅。
林知意看着早已在位置上等候的青年,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痛。
她放缓呼吸,慢慢走近。
从小到大的青梅去世,给段之桁带来的痛苦肉眼可见。
他眼皮下的黑眼圈略重,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也更加冷淡。
没去在意他什么表情,林知意坐下,直接将旧手机还有一个信封放到他面前。
“谢谢你的手机。”她顿了一下,“还有这些是租借手机的费用。”
她一点也不想欠他。
从背包里又拿出从前他送给她的礼物,手链、笔记本……都装在一个袋子里推到他面前。
“还有这些,都还给你。”
“吃过的零食我就不还了,那些就当做我的精神损失费。”
看着一直沉默盯着她的青年,她又补了一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此别过了。”
说完后,她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仿佛只要他一个点头,她就能立刻拎包离去。
段之桁始终看着她,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可她脸上再无从前的欢喜和简单,仿佛这几天她长大了。
学会了隐藏所有情绪。
他单手将东西推了回去,沉声道:“没有分手。”
“送出去东西,我不会再收回来。”
黑色的袋子被推了到眼前,林知意有片刻的沉默。
好一会,才道:“我不会再跟一个监视我的人来往。”
她淡淡瞥了眼白色手机,“你安装的定位我没有破坏,完好无损,你可以继续用。”
段之桁脸上并无任何被拆穿的不安,只是歉声道:“这种错误我下次不会再犯。”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还有你的保镖,记得带走,否则我会报警。”
“我知道。”
他依旧是那副事事顺着的好脾气,似乎还想继续保持从前的模样。
林知意鼻子有些酸,“你知道张雨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段之桁表情变了变,浅色眸底隐藏着一丝悲伤,“她说了什么?”
“她说:不用。”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她知道我被欺负了,她要过来找我,说帮我欺负回去。”
“谁欺负我呢……”
林知意笑了下,眼底不含起伏,平静道:“你要继续欺负我么?”
她是个卑鄙小人,用死人的话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后,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