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红又黑?」老僧狗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没错嗝——」灰鼠甩了甩鼠头,「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喝高了又眼花了。」
「但是,但是过了一阵儿,那怪风又从厢房出来了,」灰鼠的眼神陷入了回忆,「这回我可,嗝—— 看清了。」
「那风里有个人!穿的一身大红色儿的!可吓死个鼠了!!!」
闻此老僧狗眼神更冷,「你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那人是男是女?」
「这,这...」灰鼠垂下了头,「这我可没看清,嗝—— 当时太暗了,那妖风还一直绕在那人的身上,我看不清。」
老僧狗不置可否,也没松开爪子。
「狗神!我真的是没看清!」灰鼠见老僧狗愣神,以为「它」是不满意这个答案,赶紧趁机求饶,「天太黑了啊!我,我嗝—— 我发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我这三年道行尽废!永世不得再修!」
「你还有三年道行?」老僧狗觉得有些好笑,「你修的是什么?脑满肠肥派吗?」
「我!你!我...」灰鼠又气又委屈,「我就是馋了点儿...我以前也挺苗条的,谁让这家的酒酿得这么带劲儿啊...」
老僧狗咽了一下口水,这点儿细微的动作却被爪下的灰鼠捕捉到了。
「狗,狗神,」灰鼠卑微试探道:「我,我给您来点儿?我知道他家最好的那坛酒藏在哪儿!」
见老僧狗没有直接拒绝,灰鼠的胆子又大了些,继续蛊惑道:「这酒可了不得!跟每年往宫里送的那些贡酒都有的一拼!这百八十里地的酒肆里,只有这么独一坛!那个滋味儿啊......」
老僧狗颅内警铃大作,「不能碰,不能碰,可千万不能碰!」然而爪子却不受控制般松开了鼠尾。
... ...
县衙,殓尸房。
几个侍卫守在门外,一老一少两个仵作正在四具干尸之间穿梭忙活。
这四具尸体都全身皮肤干枯,薄薄皱皱的眼皮耷拉在已经凹进去的眼窝上,嘴唇干瘪苍白紧绷在两排牙齿上,就像是整个人瞬间被抽干了生命一样。
“师,师傅...”小仵作带着颤音唤道。
“怎的了?”老仵作语气淡定,丝毫不像小仵作那样慌张。
“这三具,也都没有任何伤口。”
“嗯...”老仵作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点,他开口吩咐道:“看一下他们的耳内。”
“是。”小仵作得令后继续俯身查验。
他先是查看了那具老头尸身的左耳,左耳道没有什么异常,甚是空阔。
小仵作觉得无异后又去看尸体的右耳,之后惊叫道:“有,有血!”
“小点儿声!”老仵作轻斥道:“别老咋咋呼呼的。”说罢也俯身看向另一具尸体的耳侧。
四具干尸虽然都全身灰白干枯,但都有一只耳朵稍微呈现出紫黑色。
小仵作将一盏油灯举近,老仵作就着光线往耳道内看去。
这干尸虽然全身干瘪萎缩,但这一侧的耳道却是比常人的宽了不少,而且里面还有一些紫黑色的絮状软物贴在耳道内侧。
老仵作拿起一支细长的银镊,将干尸耳道内的絮状物夹了出来。
待小仵作将四具干尸耳道内的紫黑物都捻在瓷碟上,准备开始研究时,老仵作早就看出了这些是什么。
“师傅,这是,脑子吗?”小仵作看清后有些不敢相信。
“嗯... ”老仵作眉心紧皱,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老脸此时更是皱成一团。
“那,这,这是怎么...”小仵作有些语无伦次。
“开颅。”老仵作已经转身去拿工具,小仵作赶紧快步跟上。
小仵作拎来一个大红木箱,打开后把最上边一层的油布卷拿出后,从左到右在工具台上摊开。
防水油布上插着的是一把把锐利无比的小刀,仔细看出这些刀子的刀刃大小不一,且从左到右越来越小。
接着又从木箱中间那层拿出一个小匣,里面有五把大小不一的小锤和钳子,最后又从屋里另一边的架子上取来一把不小的锯子。
小仵作将工具在台子上一一摆好后便往边上退了一步,站好后屏息等着老仵作接下来的动作。
这不是老仵作第一次验尸开颅,也不是小仵作第一次在旁观习开颅,但为这种诡异的干尸开颅,二人还是头一遭。
老仵作用眼神示意小仵作扶稳一具尸体的头部,接着他拿起台子上倒数第三把小刀,从尸体头顶正中向后脖颈方向,一点点往下划开。
这次尖刀划破皮肉的声音与以前完全不同,失去水分的皮肤阻力很大,哪怕这刀刃再锋利,每划开一点距离还是会被风干的皮膜顿住。
从头顶分别到后颈和前额,老仵作划开整个头皮后,用钳子将头皮向两侧撕开,露出了头骨。
小仵作猛吞了几下口水,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有些转筋。
老仵作眉头未展,放下钳子后拿起了那把锯子。他用锯沿着头皮切口的边缘锯开头骨,形成一个类似盖子的骨片。
把锯递给小仵作,又接过他递来的镊子后,老仵作用镊子摘掉了那片骨片,尸体的颅腔呈现在了二人面前。
颅内空空如也。
“啊——”小仵作惨叫出声。
“去请县尉大人。”老仵作稳了稳心神,转身朝门口的方向吩咐了一句。
门外的侍卫应声疾步而去。
... ...
华宅,后院,地窖。
灰鼠骑在老僧狗肩上,一鼠一狗瘫在一堆酒坛之间,口齿不清地感叹鼠生和狗生的不易。
「狗哥,嗝—— 要,要我说,你比我惨!」
「不不不,嗝—— 还,还是你比较惨。」
「不,不是,还得是你惨!你,你之前可是那、那大威天龙寺的大住嗝——持啊!」
「不不不,哥好歹风、风光过。你,嗝,你修炼了三年,嗝—— 还,还啥也不是,就,就你这悟性,嗝,这辈子都没希望升仙了。」
「嘤嘤嗝,狗哥你可憋说了,我,嗝—— 我就这么笨,还馋,还懒,还胖嗝—— 还爱喝酒,能咋办啊嗝——」
「没事儿,神仙也不都是啥好、好东西,有、有的那些个神仙,干过的那些事儿,还不、嗝—— 不比妖精好呢!」
地面上传来一阵闷雷,震得地窖里轰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