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去了派出所看裴远。
裴远耷拉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听裴灼给他讲述了前前后后的事。
裴灼知道他还生着气,也担心裴澄,便又回到了医院。
不过他这次是去找他亲妈的。
裴灼的亲妈叫苗兰娟,如果不是这个姓氏好记住,裴灼几乎要忘记她的名字了。
苗兰娟被裴远打的很厉害,肿成了猪头,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苗兰娟年轻时候很漂亮,跟裴远的时候才只有20岁,裴远对她很好。
苗兰娟生完裴澄后,和裴远一起带着裴澄去看病,听医生说有遗传的可能性,便怀疑起她的奸夫,那男人是个外地来的打工人,他的弟弟就有白血病。
裴远脾气不好,苗兰娟害怕他,便收拾收拾跑了。
和裴澄的生父说了这事儿,那男人一开始不认,后来带着她去了南方,兜兜转转的把她带上了赌博这条路。
苗兰娟欠了很多钱,她这几年躲躲藏藏,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男人了,现在四十几岁年老色衰,又保养不当,也没人喜欢她这副皮囊便打工度日。
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裴灼考了好大学,学校给了很多奖励,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以为钱在裴远手里,便回来作闹裴远,威胁他如果不给她钱,就去裴灼的学校闹他。
裴澄出现在她身后时,她也愣了愣神,嘲讽道:“裴远啊裴远,我生的野种你还养着呢,我以为你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裴远因为她想动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打了她,裴澄受不了打击,心一点点封闭,回想哥哥和爸爸为自己做的那么多,他便想离开人世间,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
便跳了楼。
看到裴灼进来,苗兰娟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裴灼像裴远的地方很多,也有点像她。
他自顾自的坐在一旁凳子上,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一天之内发生许多事,让他没心情打理自己,他刀削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圈青青的胡茬。
苗兰娟被他抽烟呛得厉害,咳嗽了两声瞪着眼睛看他,“你能不抽了吗!”
裴灼想说话,可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响来,“和解吧,要不然我就先告你!”
“告我?告我干啥!”她嗓音尖细,听的人耳朵不舒服。
裴灼面无表情的说:“婚内出轨应该净身出户,但是你却那些家里的所有钱财卷款潜逃,你应该支付我成年前的抚养费,还应该支付裴澄这么多年所有的费用,我给你大致算了一下,再加上裴澄这次跳楼的手术费,一共80万,你付一下!”
苗兰娟差点在床上跳下来,“你骗鬼呢,我凭什么掏钱!”
裴灼道:“就凭你搞破鞋乱生孩子,我爸是免费给你养儿子,你却还管我爸要我上大学的钱,我告诉你,那笔钱在我手里,而我都花了一分也没有,赌博也是犯法的,明天我就把你送进去,跟我爸做个伴!”
“你他妈是变态吧!”
裴灼冷呵一声,“嗯,是变态,你考虑一下,不行就都进监狱,别在外面晃荡烦我!”
他站起身往外走,别说进监狱,他恨不得让苗兰娟下地狱。
如果不是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一定会打苗兰娟一顿出出这口恶气。
裴灼回到裴澄的病房,陈嘉趴在床边睡着了,裴灼拍了拍他,把饭递了过去,“吃点饭,吃完了你就回去吧,我在这!”
陈嘉揉揉眼睛,“办妥当了?”
裴灼摇摇头,“一件事也没办妥!”
陈嘉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床上的裴澄身上,“那澄子的医药费怎么办?要不你把夏以安那儿的钱先要…先借回来吧!”
裴灼摇摇头,目光落寞,沉默了好久。
就在陈嘉以为他不会接话的时候,听见嘶哑的男声说:“我想跟她分手。”
陈嘉不解,“为什么?”
裴灼舔了舔干涩的唇,“如果她知道我家里出事,别说我那张卡,她会把所有钱都拿过来给我,会请假帮忙照顾裴澄,可是我不想她这样,她本可以飞出这个穷地方的,别因为我受拖累。”
他答应了她元旦会去看她,看来要食言了。
陈嘉说了什么,劝慰他的,指责他的,想把他骂醒,问他医药费怎么办,之类之类的。
他都听不清,只是目光空洞的看着病床上的裴澄。
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夏以安当做一块浮萍,将所有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吧。
然后抱着她一起陈塘!
裴灼以为日子不会更苦了,可他没想到,命运还能更跟他开玩笑。
裴澄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就看到裴灼嘴边的一圈胡茬,和落寞的表情,他缓了缓伸手摸向针头,一把就拔了下来。
裴灼像是才回过魂来,忙去叫医生,裴澄一直在颤抖着,他口腔做了手术发不出声音,只是呜咽着。
裴灼气急,挥着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可他下颌都包着,哪里有地方下手,裴灼垂下手,嘶吼了两声。
裴澄从没见过裴灼这样崩溃的模样,记忆里的他,总是漫不经心如神袛般窥视着世间一切,没有人气,也没有喜悲。
“叫啊,你叫啊,裴澄,我和爸哪对不起你了,你和爸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亏待过你吗,你有自闭症,我们从小就跟你染同样颜色的头发,你喜欢音乐,我变着法的送你去学,你吃不了辣,咱们家什么时候做过辣菜,你说他妈跳楼就跳楼,就你心里脆弱,你有病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考虑过我吗,你知道我这辈子多难吗?”
裴澄瑟瑟发抖,被纱布包裹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淡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你他妈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她说话你也信你可真是傻了!跳吧,想跳楼接着跳,这是15楼,你要是想让你哥我给你交的医药费打水漂你就跳下去,我也跟着你跳,等爸从派出所出来直接给咱俩收尸!”
裴澄突然大哭起来,裴灼靠着墙坐在地上,曲起一条长腿像是累极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言毕,他竟然也流出泪来,他用极弱的气音说:“哥以为你长大了会对安安履行承诺也保护她呢,你保护自己都够呛,怎么保护她,我更指望不了你保护我,生活真他妈累,你想死,我比你还想死!”
裴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他说不出话来,可他在想,哥,我错了,我错了…
病房里只有一大一小的呜咽声,他们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瘫在地上,隐忍又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