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结束后,陈树青踏上楼梯刚拧开门,还没进到玄关,就感觉屋里气氛不对。
李建国和王丽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王丽连端起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他说了声谢谢,没打算吃,这两天牙龈过敏,啃咬苹果这种硬的水果容易出血。
"家长会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李建国的声音非常沉闷,如同小屋里降下雷。
还没等陈树青反应,他又气冲冲地吼:"我们才是你爸妈,你家长名字填他姓陈的算怎么回事?"
"这个周去派出所把名字给劳资改回来!姓李很丢人?"
"你好好说话,不是说不吼哪?"王丽急急打断李建国,责怪道。
"不改。我都叫了十余年陈树青,改名字我不习惯。"
他对上李建国怒气冲冲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字很清晰。
"要没事我先睡了。"
"站到!就这么跟你爹说话?"李建国噌地站起来,撞倒翻了茶几上的杯子,茶水洒在桌上和地上。
王丽连忙拉住丈夫安抚着:"不要吵不要吵,念念在睡觉。"
随后,她的目光转向陈树青,流露出些许失望:
"榆哥儿,你家长号码怎么不填我们的呀?还有你期中考试成绩也不跟我们说,我们也很关心你的。"
她还要靠陈家人的电话得知自家儿子的成绩有了进步,对方还苦口婆心地让自己对儿子上点心。
"树青之前在这边的时候成绩很拔尖的,中考也考那么好,现在高中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你们做父母的得关心下啊。"
"该补课补课,缺钱我可以给。"
陈家女人慢条斯理又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听得王丽两眼一抹黑,一旁的李建国听到差点就对着电话骂起来。
陈树青不晓得他们在无理取闹什么,就算填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又会有时间去学校吗?
一个跟在妹妹后面追,一个跟在客户后面追。
至于改名字,认回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不改不改,费这个劲干嘛。
"成绩摆在那说了它也不会涨,你们关心好妹妹的不就行了?我自己知道。"
"你还是要跟我们说一下的啊,哪里不好我们补课……"
"你们也没问啊?"
"你书包安?读书不背书包?读的哪门子书?不是九点半就放学吗?现在都快11点了!"
这时李建国发现他是空着手回来的,刚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
"作业做完了我为什么要背书包?"
"找不到管的,就别管……"
王丽完全拦不住李建国,只见他挥起大手,一巴掌落在陈树青脸上。
那一瞬间,陈树青的脑袋里是空白的,空白之后,他转身摔门出去。
李建国手举在半空迟迟未收,王丽急得要追出去,他又吼道:“不准去!让他滚!”
奔跑,奔跑,带起的风刮过脸庞,痛得钻心。
他不知道他们今天在抽什么疯。
明明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不给他们添麻烦了,到底还要怎样?
行道树沙沙作响,和着时而呼啸的喇叭与轰鸣,江水潺潺,谱着黑夜行进曲。
秋风瑟瑟,吹不散薄薄的雾,它笼罩着少年,似乎要将其吞噬。
空气里流动的尼古丁味道,让江溪越忍不住皱起眉。
在晦暗路灯下,她瞅着江边大榕树下那个抽烟的背影有点眼熟。
她凑近瞧了瞧,那人似乎也被脚步声惊扰,转过身来。
"班长?!"她先反应过来,语气有点惊讶。
烟雾缭绕着,将陈树青的表情挡得不太真切,他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感,几乎是下意识去灭烟头。
真的倒霉透了!为什么单单是她?
基本没什么人知道自己会抽烟这事,因为他从来都只是心情差到极点,才会躲起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抽烟。
完了。
形象又崩了!
她今晚没有戴鸭舌帽,只把卫衣自带的帽子扣在头上。
"这么晚你怎么不睡?"
异口同声的问句,两人皆是一惊。
"心情不好。"
"睡不着。"
又是同时的回答,再一愣后,陈树青先勾着唇轻笑了下,手已经悄无声息灭掉了才抽不久的烟。
"试都考完了怎么还睡不着?"
江溪越手搭在栏杆上,望着泛着城市倒影的江水,眼神有些空。
她才入睡十分钟,便做了噩梦。
那个橘子入了梦,她没有体味过这么朴实的父爱,以为橘子会带来什么香甜,手指触到的一瞬间,场景切换,妈妈在开家长会,听着班主任的话咧嘴笑着,笑着笑着脸迅速化成骷髅。
一会那骷髅脸又变成刘霞菲的模样,她笑得非常和善,伸出手握上自己的手。
她感到手心刺痛,一看,满手是血。
反反复复几次鬼压床后,她终于从床上坐起来,随便穿了身就出来江边走走吹风。
"做了噩梦。"
她言简意赅,不愿说自己是因为程阳的那个橘子,勾起自己对家的渴望,偏过头,瞥了眼他手上熄灭的半支烟。
好像男生都很喜欢抽烟,盛皓他们就是,有的时候会趁着老师不注意把手伸出窗外抖烟灰,把烟雾吐到外面。
不过后来,盛皓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室里抽得极少,还交待着小弟:"抽烟去厕所,别在教室里。"
她也见过女生抽,虽然并不多。但烟味不分男女,这东西就是难闻得很。
这里没有垃圾桶,陈树青这半支烟抽也不是丢也不是,拿在手里跟拿了个炸弹似的。
真的烦死。他有些局促地把手背过去,避开她的目光解释。
"……我和家里吵了架,心情不太好才抽的烟。"
"我平时不抽烟。"
解释完,他心里都觉得好笑。在外经营的形象在她面前早没了。
少爷公子哥——被发现在酒吧做服务员,温润好班长——被发现在江边抽烟。
果然,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
"抽这个你会好过一点吗?"她歪头问。
他被问到了。也不能说好过,就是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就像借酒消愁愁更愁,抽烟并不会解决实质的问题,但能暂时麻痹一下自己。
"也就那样吧,我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好过点。"他抿了抿嘴,背在身后的半支烟被指腹揉烂。
"那……能给我试试吗?"江溪越犹疑着开口。
啊?
陈树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含糊其辞地说女孩子抽烟不好的。
"吸烟平等地伤害每个人的肺,它并不会因为我是女孩子,就少伤害我一点,而且我就尝一口。"
"……"
"想知道抽烟的人尝到的烟草是什么味道,和吸二手烟的是一个味道吗?"
"……"
"就一口。"她再次哀求。
真该死,就不该抽这个烟的!
陈树青重新从衣服兜里摸出刚才买的烟,抽出一支新的,递给她,并交待着要点,不然容易被呛到。
她学着以前看过的画面,把烟叼在嘴里,手指一勾,示意对方点烟。
他怎么有种大姐大使唤小弟的错觉?
江边风大,他凑过去用手挡住风确保打火机的火苗升起,两个人额头快要贴在一起。
她近在眼前含着烟嘴的有些湿润的唇,以及一双狐狸眼里跃起的小火花,陈树青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该死!
他半垂眼皮不敢再看。
火苗蹿起点燃烟丝,一股呛鼻的味道升起。
江溪越不得要领猛吸一口,浓郁的味道充盈着口腔和鼻腔,她连把烟拿下,呛得蹲在地上咳嗽。
陈树青跟着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天!这是酷刑吧!"她边呛边吐槽。
等到缓过劲儿,她从兜里摸出两颗奶糖,给了陈树青一颗,又撕开一颗放进嘴里。
口腔需要净化。
"吃糖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他握紧手里的糖,重重嗯一声。
"我以后都吃糖,不抽烟。"
"但糖也不能吃太多,容易蛀牙,牙坏了再补特别贵。"
"……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