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通过余光瞥见了自己的肩头,她一把抓起了那只被裹帘缠绕着的手,眼中浸满担忧:“你受伤了?”
“没什么,只是小伤。”
“阿越不是在寿春征战吗,怎会出现在此……”
“曲陵侯府出了事,我知你定不会安心待在都城等消息,所以才让青墨留在铜牛县等你。可却不知你竟然也入了牢狱。”
“我在城外打听到是李逢说咬定我阿父投敌,我一想此案的关键是他,便偷了两个饼子被抓了去。不过我在牢狱里也不是全无收获,我见到李逢了,他一直说什么,楼犇已经收复铜牛县,他日后定会跟着后面升官发财,更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少商说罢,抬头问道:“阿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跟着楼犇日后发达?”
这时,凌不疑从外走进来。
我上前一步:“如何?”
“李逢死了。”他道。
程少商正要说话:“阿越,方才我在——”
凌不疑警惕回头:“什么人!”
一人推开门,朝我们行了一礼:
“曦禾殿下,凌将军,我是来送这次火灾伤亡人员名册。”楼犇捧着一卷竹简递给我。
他见霍卿越低头拉开竹简,于是道:“医士们已经尽力救治,但只有尹县丞和三位小吏活了下来,此次死者八人,包括李县丞。”
“火灾起因呢?”
“我与两位梁邱小将军一同去查,抓到了两位可疑的人,那两人自尽前透露自己是彭坤安插在马荣身边的眼线。因不满马荣投诚,遂实施报复。”他说着似乎又怕人不信,看了一眼凌不疑:“凌将军也在现场。”
“既然如此,好好安葬他们吧。”
凌不疑上前一步:“这段时日麻烦楼兄了,待楼兄回到都城,封赏,圣上自会安排。”
“凌将军谬赞了,比起将军我做的微不足道。先告辞了。”
门重新被合上,我将那卷竹简朝着凌不疑摇了摇,李逢的名讳赫然写在第一行。
“阿兄以为呢?”
“不可信。”凌不疑沉声:“更像是杀人灭口。”
程少商连忙将未说完的话接着道: “方才着火时,人人都在呼喊,我当时也被烟熏的有些神智不清,但能听到李逢还在叫骂着,说什么过河拆桥,杀人灭口。若不是他与人勾结,何来杀人灭口一说?”
“少商,铜牛县出事那一日我刚好在城中,被困了数日,我也曾听过李逢的那些言语,楼犇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证据,找到我阿父。”程少商眼中爬满焦急。
我随口问了句:“对了,你是怎么进城的,听青墨说,他在城门前日日都未等到你。”
“我生怕朝廷的人发现我的身份,把我给砍了,我也怕他们没砍我把我送回都城。本来我想借着阿越的身份进城的,可惜阿越当初给我的玉珏在雁回塔附近丢了,凌将军说帮我找却未曾找到。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捡了去,害我只能躲在夜香桶里才逃过了搜查。”少商说着气愤急了。
闻言,我垂下眼帘。那枚玉珏我知在何处。
记得那夜凌不疑吃了杏仁糕身体不适,我替他擦汗时曾在他脖子上见到过,当时还在奇怪我给少商的东西怎么到了他那里。
敢情是他捡的?还对少商说没有见到?
一旁的凌不疑却是面色微凛侧过了头,无法反驳。
叱诧风云的我朝战神将军,官拜九卿的光禄勋副尉,统领羽林卫左骑营,分领北军五校之越骑尉。
如今被人当面骂成混蛋,也不能还嘴的吧。
……
次日,东方既白,薄曦未明。
李府中哭声一片,四处魂幡高挂,灵前安放着一张桌子,设有香炉、供品、蜡台等,一位身穿素白缟衣的年轻妇人跪对着灵位,正是李逢的妻子。
当然,楼犇也出现在灵堂中,看似是在吊唁李逢。
尹崂站在院中看着堂内情景叹了一口气,昨夜他算是幸运的,在牢狱刚起火之时就被救了出来,如今铜牛县令颜忠失踪,也只好由他暂代县令一职。
见凌霍程三人从外走进,尹崂连忙弓腰行礼:“曦禾殿下,凌将军。”
他看了我一眼又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当初在牢狱中竟未识得您是曦禾殿下。”
“尹县令不必多礼。”
他见几人目光转向灵堂,心中也替这个曾经的同僚惋惜:“李县丞也真是福薄,他自幼就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他的夫人也是个稳重的性子,我本以为有他照顾,李县丞余生便安康了,谁曾想被那颜忠叛国所误,连个子女都不曾留下。”
尹崂提及了关于李逢的身世,当然还有颜忠为人品行。典当家产为母治病延请名医,将马车换成了牛车,对衙役也很严苛不许私下收取小恩小惠。这些我在被困铜牛县之时就已经知道了。
程少商道:“这么听起来,他并不是一个重利之人。”
尹崂:“是啊,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啊,若不是亲眼瞧见楼公子找到那八字忏悔书,我也不会相信颜大人真的带着那两千精铜投敌啊!”
“他们为何要运两千精铜出城。你们可知晓原因?”程少商又问道。
“记得那日程将军与颜忠以铜牛县与寿春毗邻,借担心精铜安危为名,将铜押送出城。说是先送回都城。”尹崂说完看过来:“后来的事,殿下也是知道的。”
“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尹崂又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远了。
我连忙跟上去:“尹大人留步。”
尹崂回头:“殿下可还有事?”
“本王想问的是尊夫人何在?”
他有些诧异:“殿下要寻她?”
“尹大人不必紧张,本王只不过有些事需要夫人解疑。”
尹崂点点头:“下官那老妻日前刚回了乡下老宅。当初彭逆谋反之时,下官害怕战事波及铜牛县便将孙儿一家送回了乡下,如今彭逆已被擒住,下官那老妻因想念孙儿们便去看望他们了。”
这时程少商走过来:“阿越,方才李夫人从灵堂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之前被困铜牛县时我打听过,李逢被马荣关进大牢中,李夫人曾去探望过一次,进前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等出来后还有兴致在集市买了肉,变化如此之大,或许李逢和她说了什么。”
“那便跟上去。”凌不疑道。
程少商生怕人走远,率先走到门前注意着李夫人的去向。
见霍卿越站在原地,凌不疑转过身:“怎么了?”
“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确定。”我朝他道:“阿兄,颜忠性情大变,实在可疑。当初在牢狱中,我曾听尹崂提过,在此之前颜忠曾与一人碰过面,此人只有他的夫人见过。顺着这条路或许会有线索。”
“那我陪你一起。”
“不,我们得兵分两路。”我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前的程少商:“你陪少商跟着李夫人。只有将她交给你我才放心。”
凌不疑凝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么我去找尹崂的夫人。”
“尹夫人见过我,我去最合适。”见他不说话:“阿兄不信我?还有青墨在呢。”
“我只是担心你。”凌不疑沉默了半响:“我让阿起率黑甲精骑跟着你,这是我最后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