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摊前青墨迅速将那碗面扒拉完后欲起身,便见对桌的霍卿越从手边又推过来一碗面。
他一擦嘴角:“殿下,正事要紧。”
“不急,再吃一碗吧。下顿的官粮我怕你不习惯。”
青墨受宠若惊:“属下倒是觉得铜牛县的食物和都城也差不多呀,没有不习惯。”
我倒了一杯茶笑了笑:“嗯,反正都要被抓,能多吃多少是多少吧。”
“被抓?”青墨很不解,四下里扫了一眼:“咱们一直很谨慎,难到身份被发现了……?”
“是没钱付账。”
青墨嗦着面就差一口喷出来:“没钱?”
“钱我都给方才那个路过的小乞丐了。”
于是,因为这顿霸王餐,倒是很顺利地双双被送进了县衙大牢。
青墨看着阴暗的牢房,和头顶处那扇只余一个透着光亮的小窗傻眼,毕竟他原先以为还要同那些反贼来一波斗智斗勇。
“我们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了?”
“不然呢。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谁又会怀疑一个郡王会因为付不起十钱的面钱而被关进大牢?”
青墨:“……”
两位县丞离我们关的倒是不算远,李逢被锁在往我们左手边数的第四个牢房里,而尹崂就在隔壁,透过木柱的缝隙我都能看见他。
尹崂听闻动静倒是从那草堆中爬起,双手抓着柱子。因为先前在县衙前说过话,他问道:“你们怎么也被抓了进来?”
关了数日,他看上去有些颓废,除了脸上擦破了点皮外,衣裳一丝不苟完整如初,面对宁死不降的这两位县丞,马荣并未对他们用刑。
我朝他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说的也是。”尹崂低下头,毕竟他自身都难保了。
他似是想到什么,又问道:“还未问阁下来这铜牛县要找颜大人作何?”
“行商经过此地,被山匪所劫。”我想起了之前那小乞丐所说的话,于是故意道:“我听闻颜县令心系百姓,在外的名头甚佳,本想寻他报案的。”
只见对方深深叹了一口气。尹崂并未否认我的话。
尹县丞眼中隐有悲痛划过:“这平日里衙役们为街坊做些事,街坊就算提着只老母鸡来答谢,要是被颜县令瞧见了,也是要罚俸禄的,可如今他竟丢下一城百姓投了敌啊!糊涂啊!”
“尹县丞也认为颜县令投了敌?”
他抬抬手指向关押李逢的牢房道 :“李县丞说那日颜忠与程将军运走精铜时,是携带着一家六口一起出的县城。傍晚时分叛军就拿着颜大人的官印赚开了城门啊……”
“那依县丞所见,颜县令此前可有何古怪。”
“颜忠此人说起来就是心高气傲,不通人情,更不喜欢与世家子弟打交道,只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尹崂所说倒和从那小乞丐处打听的如出一辙。
“不过……”他似是回忆起来什么:“要说古怪倒也不算古怪,约莫四个月前我家孙儿那咳疾久久未曾痊愈,我那老妻听乡间邻里说求一求山里的神祠试试,于是带着孙儿去叠水祠里祈福。正巧看见了小祠门前停了一辆牛车。”
“你的意思,那是颜县令的牛车?”
尹崂点点头: “整个铜牛县只有颜大人一人用牛车出行,他倒是也不嫌寒碜。”
“我那老妻因此多看了两眼,可孙儿临时吵着渴了要喝水,而后山上恰好有一口水井,于是我那老妻欲先绕到后山去打水,不经意瞧见了一位身着骑装的青年男子也进了那叠水祠。”
“那里是个偏僻小祠,路不好走,去的人少。不知县令去那里作何……”
尹崂声音很低,似乎也是不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他又是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说不准哪日反贼就先拿我们开刀祭了旗。”
“乱世之秋,可怜的还是铜牛县的百姓啊!”
“我说尹县丞,你就别在这杞人忧天,自怨自艾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口气,是县丞李逢。许是方才尹崂的这一声长叹吸引了李逢的注意。
他道:“等我们从这儿出去,届时升官发财有的是。你叹什么气?”
尹崂靠在牢门前放大了音量:“升官发财?能出去就是佛祖显灵了。”
李逢肯定无比:“我说出的去,就一定出的去。”
“县丞大人倒是好心态,如今铜牛县被彭坤座下大将马荣所掌,以县丞如今的身份,您真的不怕哪日祸及自身吗?”
清冷的音色突自响起,李逢似乎甚是得意:“怕什么!等朝廷的兵马一到,马荣就会降。只要我等在牢中待上几日,不仅安然无恙,届时还要风风光光迎我等出去。”
“小兄弟,你且等着看吧。”李逢道。
尹崂似是不信这一套说辞,扑倒在草堆上,一脸悲情。
倒是青墨压低声音与我道:“这李逢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能出去?”
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确实蹊跷。
从不善利的颜忠为何会性情大变,他不喜与人结交,可尹崂说那日他去了叠水祠,后脚便就有人进去,莫非颜忠是去与人见面的?
那青衣男子又是谁?
而这左县丞李逢也甚是可疑,好像并不担心自己被关。
夕阳已经西坠,透过头顶那扇窗户的光渐渐暗了下来,铜牛县一案也愈发的扑朔迷离。
我从怀中翻出了那袋糖。与外界断了联系,也不知寿春战况如何,还有阿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