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每每到今日，都神色凝重。已至开宴，为了对霍翀将军的缅怀，文帝为表诚意，是以，每人跟前设的长方条桌案上，布满了素菜。
入席时，众人已经全部落座。凌不疑目光望过来时，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我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按照往常席位排列，我与凌不疑为表亲，自是要坐于他身旁，今日程少商也在，为了避嫌，为了不给宫人乱嚼舌根的机会，我望了一眼三皇子身旁的空位，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而让程少商惊悚的来了，不是帝后，也不是时时为难她的几位公主们，而是这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三皇子，他的案桌竟然就在她左边……
三皇子着一袭白衣，由一根一尺余宽的浅赭黄腰带束身，好一个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纵然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可还是给人一种高贵的清华感，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完了……程少商只得坐的端正，丝毫不敢有怠慢。在宫中这些时日，她倒是也听闻了许多小道消息，这个三皇子据说是嫌弃天下女娘，尤其是自己这种胸无点墨毫不贤惠的女娘。但好在他今日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这里。
三皇子手持着食筑，看似在夹菜，薄唇微启道：
“纵然这都城底下掩盖着万般不堪，但这里还有在乎你的人，比如…帝后。”
我捏着杯盏的指间逐渐收紧。侧头看过去，他这是回应我那日北宫城楼上的言语吗？
三皇子那双淡眸望过来时如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
我总觉得三皇子近日不似以往，朝中两党表面虽风平浪静，可暗地里斗地如狼似虎。知道我的秘密也并未揭穿，他该不会…是想拉我入阵营？
周围只余下平静和安然，两人的眸底映出了对方的身影，似是要窥探到彼此的灵魂。
坐在后方的五皇子探着脑袋过来了：“是曦禾脸上有字啊，还是三皇兄脸上有字啊，你俩看半天看什么呢？”
见人眸光不善转过来，五皇子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诶，曦禾你该不会要在霍将军忌辰宴上打我吧，这你就不对了？那个什么什么子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千万别冲动！”
“此为孔子所言，出自《论语·卫灵公》。”文子端不动声色道了一句。
五皇子头点如捣蒜：“对对对，孔子都这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随手捏起一块糕点揣进了他嘴中：“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五皇子双颊塞得满满，讪讪闭嘴。
见程少商望过来丢了面子，五皇子故意轻浮，开始调侃：“这数日不见，程娘子倒是容貌愈盛啊！”
“承蒙五皇子夸奖，多日不见，书读的可明白些了？”
“反正父皇平日就想不起我来，如今更没空管我，随便读的好坏。”他说罢还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少商一摊手：“本就一无是处，书也读不明白，这岂不是跟我一样，待到日后，圣上提起你，更没有值得一提的了。”
五皇子被噎住，本来他这个皇子当的就窝囊的了，除了三兄和太子，还有曦禾与凌不疑愿意同他说几句话外，其余的公主皇子每每鄙夷他的出身。如今连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女娘也吵不过。
他连忙梗着脖子瞪过去：“我乐意！切！”输人不能输阵嘛！气势还是要的！
“况且……”五皇子坐在位置上一摇脑袋：“这孔子曾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孔圣人都如是说，那我还读那玩意儿干嘛！”
“那是孟子说的。”我回头扫了他一眼：“而且也不是这个意思。”
“……”五皇子头顶仿佛飞过几只乌鸦，连忙伸着脖子轻声：“曦禾，你不能给我点面子啊！？”
这时，曹常侍一脸为难跑到文帝身前：“陛下，汝阳王妃来了。”
文帝无奈：“宣。”
不多时，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缓缓走入殿内。端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子。
文帝拱起手唤道：“叔母。”随后偏头：“来人，给——”
话还未说完，汝阳王妃蔑视一切直接坐在了文帝旁边的位置。
“今日霍侯忌辰，老身知陛下定设家宴，故不请自来。”汝阳王妃说罢不等文帝答复，那双精明的眼底透着讽刺射向了对面的程少商。
程少商只得低头，虽说吧答应同凌不疑演戏，可是将她当成假想敌的女娘也太多了。
“阿父忌辰，承蒙老王妃惦记，曦禾敬您一杯。”就在汝阳王妃欲刁难程少商时，这声突然响起。
汝阳王妃：“……”
“只不过曦禾不胜酒力，遂以茶代酒，老王妃应当不会介怀的罢？” 少商因为我牵连此事，我不能让她平白无故被冤枉。
先前裕昌生辰宴上她还在霍卿越这里丢了面子，汝阳王妃随即看向了文帝，而文帝却是跟没看到一样，执起食筑自顾自夹菜。
我见她没有动作：“看来老王妃今日不是来缅怀阿父的，那老王妃此行…有其他目的？”
“你！”见心思被拆穿，汝阳王妃高昂着下巴：“自然是来祭奠霍将军的。”
而霍卿越一脸无害将酒盏举了举，汝阳王妃只得接过一饮而尽。结果辣的眼泪直流。
“曦禾不擅饮酒，方才不慎斟成了西域进贡的烈酒，如今这宫内提倡节俭，若非是阿父忌辰，圣上不定会拿出此等佳酿，老王妃…不会怪罪曦禾的吧？”
我自幼在深宫长大，对这种勾心斗角之事自然手到擒来。平日并不稀罕用此法子，但是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了。
而汝阳王妃是有口难言，脸色涨的通红。
我连忙又倒了一杯茶：“老王妃赶紧先喝口茶缓缓。”
汝阳王妃被辣的来不及多想，连忙接过茶，刚到嘴边，就被烫的喷了出来。
“你…你是成心的！”
“老王妃这就误会曦禾了，这气候逐渐转凉，虽说还有些许闷热，莫要因为一时贪凉而伤及了脾胃，老王妃，如今您这都一把年纪了，可要千万保重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