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根柘叶蚕丝绕了两圈,刚俯下身,只见凌不疑的伤口已结了血痂,皮肉翻飞,箭头扎在肉里,看起来是触目惊心,而他却是半点未皱一下眉,我不再犹豫将蚕丝缠绕上了箭头。
凌不疑的眸光如两池春水,凝望着神色认真的人:“为何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而是蜀中的百姓,他们,还需要你。”
我说完刚稍稍用了一下力,只闻箭头被拉出来的刺啦作响声,顿时停住,凌不疑一把握住我的手臂:“阿越,继续。”
我用力将箭一寸一寸地往外拉,随着箭头被一点一点拉出,伤口处血流不止,染红了一片。而凌不疑只是闭上了眼,脖间青筋暴起,一声未吭。
直到那根箭头落到地上摔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男人缓缓睁开眼:“阿越,你手疼吗?”
我:“……”
凌不疑眸底又逐渐染上了笑意。中了这么重的箭伤还笑的出来,真是个疯子!
那名医士赶紧上前包扎,我则是捡起了那根断掉的箭头看了一眼。
凌不疑见人不注意,伸手将榻上染满了血迹的柘叶蚕丝拾起,抬头问我:“阿越可是觉得那箭不妥?”
“自己看吧。”我将其扔在了他的塌旁。
他低头扫了一眼:“此乃军中最新造的精铁兵械,阿越说的不错,军械果然流入了蜀中。”
而这蜀中地带近日匪患猖獗,实则是叛军所扮。蜀地归降多年,竟真的生了二心!
“所幸清骅两县祸乱已平——”
我侧过眸子打断道:“凌不疑,听说你抓了不少叛军啊。”
梁邱起连忙禀报:“外面那群无胆鼠辈,劫掠妇孺时狠辣歹毒,一看打不过,降的可快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
凌不疑看我:“阿越打算如何处置?”
“杀。”
郡王悠悠吐出了这个字,梁邱飞弟兄二人一震:“杀降不祥,殿下,三思啊。”
“从叛必死无疑,盗用军械罪加一等,残害百姓更是该死!如何不能杀?”我说罢看向凌不疑:
“你若动不了手,我去。”
他从榻上下来,一把将我拉了回来:“我去。”
就在这时,一名黑甲卫急急进来禀报道:“少主公,不好了,跑了一个!”
梁邱飞拔出剑:“我去将人追回来!”
“不用追了,是我放的。”
方才我从屋内出来得知凌不疑中箭一事,便将计就计让青墨等人故意将此透漏给了那些叛军。
然而,殿下这又杀又放的,把梁邱飞弄糊涂了。“啊?”
我走到凌不疑跟前将掌心撑开,上面满是为其取箭时沾到的血迹:“将军这伤可不能白受。”
随后提起唇望着他的眼睛:“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
从屋子出来后正见不远处程少商正扶着门框干呕,手中还拿着一半纱布。
我走过去偏头望了一眼门内,伤残遍地。
“可是被血腥味刺激到了。”
女娘闻言回过头:“殿下。”
“这些都只是小事。可当危险来临,我根本护不好自己身边人,阿妙为救我惨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别人宰杀,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殿下,你明白吗?”
“我明白。”
程少商眼底闪着泪光:“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她说罢自嘲地笑了笑:“当初二叔母便说我是个灾星,活着也是浪费米粮,现在想来,还真是。”
“这一切并不是你的过错。将军百万有志守疆土,战死沙场也不还。生于乱世,总会有人牺牲。”
“况且你为励行主家职责,亲自将伤患人众带进屋内,烧水熬药为其止血包扎,岂能说自己无用?”
程少商垂下眼帘:“不过是一些微薄之力罢了。”
“微薄之力,却也能星火燎原。”
“程少商,我年幼时也被满朝否定。”
程少商听罢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我侧眸看着远方的天际,想起了那段艰难的过往。
“金有黄兮莫之命焉,人有恒兮道不忘。”
“程少商,这是一位前辈曾送我的一句话,我也的确凭着这句话一路走了下来,如今,我将它原封不动的赠予你。”
……
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凌将军,睡了吗?”凌不疑忽觉房门被人扣了扣。
他有些欣喜将门拉开:“阿越,你怎么来了?”
我端着一碗药放在他的面前:“咱们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可不想你拖我的后腿。”
话虽然不中听,当然凌不疑只当对方是关心自己。
毕竟他对眼前之人根本毫无防备,端起碗便灌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将军休憩吧。”
我背过身唇角翘起,呵,凌不疑,兵不厌诈~
刚出了房门,青墨指着屋子:“这…他...”
我背过手:“让你们将凌不疑‘重伤’回营的路线传出去没有?”
青梧拱手:“殿下放心。已经办妥了。”
青墨不解:“我还是不明白,殿下这般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让樊昌亲自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