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阴沉的光透过湿漉漉的墙壁,透射在满是红色污渍的囚服上。
本该白白净净地脸上,满是细小的伤口,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脖颈上那道勒痕也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手臂被强制往背后十字形的木桩上提,腿被绳索绑在两侧的铁圈上,看着眼前禁卫手里的皮鞭,他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说,我说,我全都说。”
“是我,是我做的。”
温熠抬手示意主簿坐到一旁的桌前记录,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那人身上猩红的血色光芒。
清晨的光透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波澜不惊。
温熠冷冷地朝前走了几步,侧首:“掌管天下银钱户部侍郎死了,永州百姓的赈灾粮无故消失。你可知道这件事,就连当今皇上都不能明言自己不能过问,你却敢包揽在自己身上,说你是主谋?”他抬眸冷冷看着他,一双极其幽深的眼睛直勾勾:“此事是朝廷的禁忌,倒卖官银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况且,以你的脑子,真的能办成这件事吗?”
听到这话,章文脸上的血珠直直流下,他思考片刻,沉默着,微皱起眉头:“事发之后我就被认定为是凶手,只能潜逃在外。但只要大人帮我,让我能够活下去,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温熠稍稍压低声音,说:“章文,你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如果你能助本官找到那批官银,本官可保你在牢里过的舒坦些。”
章文听着,顿了顿,只漠然低头,同意。
倒卖官银是大罪,他本就已经没有活着的机会了,即使后半辈子在牢里过活,也好过凌迟之痛,断肢之苦。
“左大人其实一开始没想把全部的官银倒卖。十万两白银,重新熔铸之后,能拿到一万两已是足矣,铸银老板分一成,我们九成。”
他慢慢地回忆起案发前一天的事情:“但此前和我们合作的那家铸银老板却突然改变主意,要收我们三成费用。左大人气不过便命我前往,亲自去说说好话,希望能把费用降低些。”
“我快马赶到时,才发现铸银的老板已经不在了。新老板说他有办法可以从十万两白银中分出三万两白银,并且那十万两白银的斤两不会少一丝一毫,就连懂行的人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事成之后,只要分他三成就好”
温熠挑眉:“所以,左大人同意了?”
“没有,大人一开始没有同意。大人心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况且永州百姓还等着那赈灾银,一万两,已经是大人克扣的底线。毕竟,大人也不想害了永州的百姓。”
一旁的温枢早就听不下去了,白眼已经翻了一个又一个。心道:这么说,你家大人还是个好官喽。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家大人这么不要脸的。”
“后来呢”温熠急切地问。
“后来,那人好说歹说,双方退后一步,熔铸一万五千两白银,而他只要一成费用。大人也就同意了。”顿了顿,他又道:“官银先是被存放在户部,然后由官兵之前派往永州,但因为永州急需,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送官银的也不是我们自己人,大人就提前将官银送至郊外的铸银地。等他们重新熔铸后,快马赶上一百里外在驿站休息的运送队伍,伺机将两批官银掉包。”
“可事发突然,我整整拖了运送队伍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见到官银,我知晓事情重大,便赶回京来禀告大人。却不想,大人已经死在了玉娘的床上,我与玉娘是旧识,便想找到她问清大人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后来我去红楼找玉娘时,就被你们发现押到这暗牢里来了。”
再之后,运送队伍也就发现官银失窃的事情了。
温熠知晓全部后,眸子低垂,沉思良久,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赈灾银早在月前就已经在燕京丢失。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天子脚下抢劫十万两官银,还做得悄无声息。
若没有找到章文,恐怕这批赈灾银将会永远的失去踪迹。
他微蹙眉头,对温枢说“这么大一笔银子,断不会大张旗鼓的运出燕京,而唯一能将这批官银快速变现的地方便只有燕京城内的赌坊了。”
温熠抬起眼眸,挑眉示意两名禁卫把章文从刑具上放下,“马上派人去这些赌坊暗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温枢拱手,快步向暗牢外走去。
——
韩婧瑶这几日惶恐不安的很,因着不久前大理寺内的通缉令,她才发现,自家这些数一数二的杀手已然被官府抓住些许把柄。若不早做打算,恐到时她们会被一网打尽。
于是她那日回来,便下令让手下人都尽快离开现在的据点,乔装易容,另寻他处,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不被大理寺的人发现。
只是也不知道章文审的如何了,她必须要在这月月底与温熠将这个案子破了,不然的话,她何时才能得到陛下赏识。何时才能引出幕后之人。
她眉头紧蹙的样子,惹得白芷有些不开心:“小姐,你干嘛老是蹙个眉头。”
“时间久了,烦心事不少却平白多了几条皱纹。”
白芷自跟着韩婧瑶起,就是个话多的性子。她心中一直觉得女子就该好好嫁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不曾想,自己主子无论的脾性还是容貌,都不像是能相夫教子的模样。
韩婧瑶无暇顾及白芷的话,只是摇头轻笑。任白芷再怎么问,也不说缘由。白芷问的多了,韩婧瑶就撒娇打哑谜似的糊弄过去。
正巧云岭近来通报。说是前院差人来请,白芷也顾不得其他,忙着张罗人给韩婧瑶梳洗打扮。
白芷手巧,不一会儿就给韩婧瑶挽了一个当下最时兴的发髻,戴上粉色珠花,细长的流苏耳坠。又配了一身淡粉色纱散花裙,显得韩婧瑶越发柔弱可依。
——
韩老夫人与一众小辈们已经在后院湖边的雨亭内呆了好一会儿,韩婧瑶刚进园子,亭中女眷的目光便朝她迎来。
迎着这些掺杂着鄙夷或不屑的目光,韩婧瑶深细一口气,扶了扶流苏耳坠,步履轻盈,摇着团扇走进亭中。
“祖母万安。”她屈膝行礼。
韩老夫人坐在亭中石桌的上首,一身暗绿色华衣裹身,裙尾还绣着几簇金花绯蝶,她发间只插着镶金玉簪,面上妆容精致,一派雍容。
“瑶瑶一来,便将这满园的桃花都比了下去。”韩老夫人挑眼,示意翠姑将韩婧瑶带到她这边来。
翠姑心领神会,立刻搬来方凳让韩婧瑶坐着。
韩婧瑶也不推辞,径直越过众人坐过去,毫不理会她们的目光。
“祖母说笑了,孙女不过是爱打扮而已。”
坐在韩老夫人身旁的韩苏媛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看她。
韩苏媛脾气娇惯,一贯看不上韩婧瑶的做派,偏偏韩婧瑶今日还当着她的面显摆,自是让她气恼。
韩婧瑶入座后,望着湖中漫游的一群水鸭子,身旁就传来林氏担忧的细声:“听闻近日这燕京城内可是不太平,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韩婧瑶当然能听出林氏说的是前几日她被请去大理寺的事,面上挂着微笑回:“只是那日朝华大会,护城河中出现了一具女尸。”
“女尸!”林氏又阴阳怪气地说:“还是大小姐胆子大,要是苏媛见了,恐怕当场就晕过去了。”
还不等韩婧瑶答话,韩老夫人便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瑶瑶目击了当时的情况,大理寺又怎会找到些许线索。若真是当场晕倒,那还怎么做我们将军府的嫡女?”
此话一出,林氏忙低头不敢言语。
韩婧瑶这才明白温熠已将这件案情放出消息,只是未说河中的女尸与左大人的死有关,恐怕只是为了让幕后凶手放松警惕。
她低头一笑:“祖母不要生气,说起来也是婧瑶的不是。原本是在河边听曲的,不料误了时辰,这才看到了那一幕,平白让祖母与姨娘担心。”
林氏连忙说道:“也是姨娘的疏忽,忘记差人早些叫大小姐回家。现状只希望大理寺的人能好好彻查此事。”
韩婧瑶点头说道:“这事确要好好查查,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情,让坊间百姓心中多有恐慌。”
林氏摆弄着手边的茶盏,淡淡一笑:“是啊。”
韩婧瑶不知温熠是何打算,章文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偏林氏提起这事,她也只能糊弄过去。
但她又寻思李玉枝的存在,似乎旁人只知晓她是红楼舞姬,但一名舞姬又怎会只有一名主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