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事有凑巧,这沔阳年久失修,东北两条官道早已无法行走,只西南两条路勉强通畅,而武当派便在西方,法时却道武当少林失和百年,自是不能自讨没趣。
而欧阳宁也心心念念寻回白龙宝剑,当日丢失实在不甘,便是没有法时建议,他自也会往西方而去。
顾蓉却哪知他另有打算,还道他感念法时传艺之恩,终于明白“豪爽”二字的真意,便跟他有说有笑。她还记得当初二人的打赌,心道欧阳宁虽然忘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潜移默化于他,终于令他幡然醒悟。
可出城之后,欧阳宁非但不去打探法钧的下落,反而驱驴径直朝武当山而去,武当山二人是去过的,路径也是纯熟无比,顾蓉奇道:“你怎知法钧师傅去了武当山?”
欧阳宁也是奇怪,便道:“谁说他去了武当山?”
顾蓉更是不解,问道:“他既然没去武当山,咱们这么赶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欧阳宁顺口答道:“先前咱们在武当山之中,丢了一把白龙剑,好在就在左近,自是要去找寻一番的。”
顾蓉急道:“你怎的不分轻重急缓,法钧师傅已走失了十来日,下落如何至今不知,你怎的做这等不急之事。”
欧阳宁摇头道:“咱们跟少林派非亲非故,救他一命,已是莫大恩惠,何必孜孜不倦的,将事情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都十来日了,多半那法钧早就死了,如此费心费力的寻一具尸体,又有什么用?”
顾蓉怒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行走江湖,行的是侠义道,走的是不昧良心的路,这一课你爷爷没教过你吗?”
欧阳宁听她便如长姐教训幼弟一般的口吻,更将拐弯抹角的骂爷爷是个不问是非,徒逞武力的暴汉,怒道:“事情是你答允的,我姓欧阳的可没答应过那老和尚什么承诺,难道不合你顾大小姐的口味,就是道貌岸然了?”
顾蓉一时语塞,她祖母常跟她讲,年轻之时,游历江湖的故事,这侠义二字,便是天经地义一般,见到弱者要不遗余力的相助,见到有人仗势欺人也要不畏强权,故事听的多了,不免成了她顾蓉的做事准则。
其实她祖母昔年虽然鲁莽,却也不是像她这般横冲直撞,但是提起当年英勇事迹,任谁都会不自觉的美化自身,将些光辉英勇的事迹,着重的夸张三分,而倒霉晦气之事,自是闭口不言,生怕旁人知晓。
加之顾蓉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又养在老太太身边被骄纵的坏了,浑没将性子中执拗,不懂转圜的毛病纠正过来,因此听到欧阳宁并未将旁人事情放在心上,竟然勃然大怒。
顾蓉激怒之下,想骂欧阳宁,却想不到什么措辞,粗口骂人,她也不是不会,只是觉得理不可不辩,可若是侮辱欧阳宁,二人的交情只怕就此掰了,急的她口唇颤抖,却始终说不出半个字来。
欧阳宁冷冷的道:“我曾听一个摆摊说书的家伙,说过四句戏词,蝇营狗苟贪妄欲,人猿如何再作揖,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顾蓉“呸”的一声,道:“你不是读书人,因此你不是负心,而是欺心,去去去,你下车去,你不想去找人,我自己去找。”
说着便将欧阳宁推下了车,欧阳宁全无防备,全没料到她不由分说,辩不明白,便动蛮去了。
其实顾蓉气的却不是这四句诗,她气的是欧阳宁如此自私凉薄,欧阳宁读诗之时,她虽然用心记忆,可她文才不通,连字儿都未必认得全,但第三句似乎是说自己鲁莽造次,跟屠狗的屠夫一般,如何不令她恼怒。
但亏得她如此恼怒,多年之后,仍然牢牢记挂此事,待得二人冰释前嫌之时,欧阳宁逐字逐句的跟她剖析,顾蓉将这首诗刻在一处石壁之上,百余年后被万历年间进士曹学佺,罢官途中所见,收录至选辑之中,此刻尚不必言。
欧阳宁被她推下车来,也是怒不可遏,但知此人喜怒无常,只好继续向西而行,他没了坐骑,徒步未免太缓,走了半个时辰,便觉离城太远,距离武当山少说也得一日路程,到了晚间要是碰上什么野兽,那可危险至极。
好在他长剑始终插在背后,并未放在车中,心想虽然走过一次,还是不免要加倍谨慎,等了两个时辰,好容易有一行镖局,欧阳宁上前想顺路搭载一程,可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手中又有兵刃,被当成了强人打劫,要不是看他言语还不算放肆,少不得便要将这个“贼寇”扭送官府。
但既然欧阳宁开了口,寻常镖局讲究和气生财,还是送了欧阳宁一头骡子,只是言语句句都透着威胁,意思是说只要欧阳宁安分守己,那么一头骡子也就不用归还了,倘若再来啰唣不休,不但骡子骑不成,少不得还得被官府通缉。
欧阳宁虽然不悦,但他不似顾蓉那般性如烈火,只要有了坐骑,别说只是隐晦的恐吓了两句,就是骂上几句,他也会听而不闻。
这骡子虽是驴马交配而成,可镖局子里的脚力,哪有不壮健的道理,欧阳宁骑在上面虽然颇为颠簸,不如健马那般平稳,但迅捷却比驴子强的太多,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武当山脚。
武当山正门有人把守,欧阳宁上次记得路径,绕到后山一处小路上,不自觉的抬头望着天空,见太阳正在半空,晒在脸上甚是炙热,心想这么一座高山,要寻一把长剑,只怕甚是艰难。
可一来左右无事,二来他也是为了完成爷爷遗愿,三来此剑威力如何,他是亲自试验过的,宁可备而不用,也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失却。
可是他找了两日,将之前待过的地方连一根草都细致的翻了过来,然而始终一无所获,可欧阳宁这番做法,还是引起了武当派的注意,不知从何时起,他身后有两个道人,不远不近的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