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吃了这一记耳光,更是怒不可遏,这时哪里还顾念自己打不过对方,右拳猛地朝顾蓉打去。顾蓉伸掌格挡,欧阳宁如发了疯般的死缠烂打。
顾蓉本来有心容让,可是黑牢之中,不见光亮,对方的拳头她只能抵挡六七成,不多时脸上,肩上,小腹,大腿,均被击中。这时她已忘了是自己先动的手,心中愤怒之极,一个扫堂腿横扫过去。
别说黑夜之中,就是正午的日头下比试,欧阳宁不懂寻常拳脚功夫,这一下也全然避不开,只觉双腿一痛,便朝前跌去。
哪知黑牢之中,难以辩物,这一下刚好跌在顾蓉身上。
欧阳宁额头所触却极柔软,这一下并未受伤,顾蓉却厉声怒骂:“你这无赖,你……”说到这里,忽然语声哽咽,竟然哭了出来。
欧阳宁本来蓄势待发,摆好了架势,却听顾蓉正在哭泣,忽然不忍起来,可是他听爷爷说过江湖上的诡诈伎俩,以此引诱敌人上当受骗,哪知顾蓉越哭越是伤心,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打疼你了吗?”
顾蓉听他这么问,脸上一红,幸好是在黑牢之中,只“呸”了一声,便不言语了,哭泣也已渐渐止歇。
原来适才二人扭打在了一起,欧阳宁扑跌在顾蓉身上,额头刚好压在她胸口之上,其时礼教大防,男女之间如此行径,已说的上强暴二字,但情状尴尬,又是无心之失,倒也无法深究。
顾蓉哭的虽是无端受此羞辱,想到的却是祖母的疼爱,欧阳宁正摸不着头脑。
忽然角落里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两个娃儿有深仇大恨也好,打情骂俏也好,这当儿可别自己先弄的一身伤,到时候过堂可不好捱。”
欧阳宁和顾蓉,全没料到角落里竟然有人,这一下都吓了一跳,那么适才恶斗全被他瞧在眼中了,不免既羞且愧,顾蓉先就按捺不住,厉声喝问了起来。
角落里的老者,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小丫头这等泼辣,难怪这小子着恼。”
这一下大触顾蓉霉头,连欧阳宁也是怒不可遏,二人本在缠斗,但这老者这等挑衅,登时连成一线,同仇敌忾。
顾蓉左拳右掌已打了出去,欧阳宁长剑已失,只能以八段锦入门功夫游斗,可那老者显然功力远胜,只是随手挥洒。
他手腕上均有镣铐,每动一下,都牵动铁链“叮铃铃”的作响,这响声本甚嘈杂,可老者或有意或无意的,打着节拍,显然动手之际,尚自分心旁骛,更显得履险如夷。
顾蓉对欧阳宁始终未下杀招,对旁人可就未必那么客气了,上手便是最厉害的“摧心掌”,那老者抵挡数招,对她掌上阴劲,倒是颇为赞赏,笑道:“小丫头还说不喜欢那傻小子,刚才他如此轻薄于你,你却始终未下杀手。”
顾蓉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面红过耳,好在黑牢中光线昏暗,若说是被他说中心事,却又不对,想要发怒又觉不忍,就此揭过却又不愿。百感交集之下,掌上劲力先就馁了下来。
她这一边未尽全力,欧阳宁那边可就压力陡增,黑牢之中本就难以辨识对方拳掌来路,登时全身被那老者打了七八拳。
正在此时,狱卒手执火把前来提人,三人登时都退开了圈子,好在要提审的是那老者,欧阳宁这才放下一大半心,本想大呼冤枉,可见那老者双肩均被铁链牢牢锁住,衣服上满是鲜血干涸过的样子。
他听爷爷说起过,对付江洋大盗,为了防止暴起反抗,往往被锁住琵琶骨,就此行走坐卧都是极为痛苦,不成想今日竟然亲眼所见这等惨事,因此倒忘了喊冤。
顾蓉见欧阳宁一言不发,忽然长进了,怒气倒消了大半,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这老者是谁,干嘛与二人同关一室,再有向来男女有别,监牢自会分开关押,这些谜题,她就是一个也解答不出,欧阳宁傻小子一个,当然问他也是白饶。
欧阳宁本想上前关心,可是他二人刚争斗过,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更何况眼前麻烦无法摆脱,弄不好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又哪有心思去安慰旁人。
好在直至傍晚,老者固然没有回来,也无人前来提审,有狱卒送进晚饭,欧阳宁饿的很了,捧起瓦碗便吃,顾蓉却不肯吃这等肮脏污秽而又没半点油水的菜汤。
二人在草席上将就半宿,谁也睡不着,均想这场无妄之灾,究竟何时方有尽头。
到了半夜,那老者被抬了回来,顾蓉见他浑身是血,心中恻隐,浑忘了适才的恶斗,将自己身下的草席,都垫到了老者的身下,还好心的喂他喝水。
那老者见她如此,向她点头致谢。这一夜那老者发了高烧,口中说的都是胡话,欧阳宁侧耳倾听,似乎都是什么兄弟阋墙的惨事,似乎还是什么帮派内斗,而手下忽生歹意,设计陷害什么的。
这些事情欧阳宁依稀还有些印象,那时自己还只八九岁,酷热难耐之际,他见爷爷郁郁不乐,不敢打扰,似乎是说“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是祸起萧墙也。”
他不明所以,却又不敢打扰,过了几年见爷爷始终擦拭一柄漆黑的断剑,忍不住问道:“这柄剑为什么是断的。”他爷爷却始终不愿谈及此事,直至临终这才将原委简略说了。
他自幼被爷爷收养,对爷爷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更何况他爷爷虽然脾气古怪,但向来教他宽厚待人,与人结怨,定是对方的不是。
更何况下手之人还称他爷爷做师父,这等弑师恶行,不论说到哪里也是说不通的。
当时欧阳宁未有丝毫体会,但今夜听到这老者的言语,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爷爷总是闷闷不乐,显然也是遭受背叛后的不甘和愤怒,也忍不住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