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勇的表情,钟定海松开手。
“你记不记得,你走的那天?”刘勇躺在地上,喘息着,“那天,来接你的那群人。”
“他们押着我,让我学青蛙跳,学狗爬。”
“就这样一路爬回去。”
说着,他反而笑了起来。
“那之后,我他妈晚上做梦都能梦见那些人看我的眼神。”
“像他妈看狗一样。”
“你现在真牛逼啊。”他重重喘息着,好像要把所有屈辱发泄出来,怒吼道,“但是你的小弟都死了!马子也跑了!”
“这种感觉怎么样,爽不爽?”
闻言,钟定海猛地一脚踹在刘勇肚子上。
“操你妈!”他扯着刘勇的头发,硬生生将刘勇从地上扯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他失态,刘勇狂笑不止。
噔……噔噔……
钟定海红着眼睛,发疯似的抓着刘勇的头往墙上撞,发出一声又一声重响,震落一地灰尘。
一直到鲜血染红了灰黄的墙壁,宛如黄昏中的残阳。
钟定海放开刘勇,似乎还不解气,又一脚一脚踹着他的肚子,黑色皮鞋踩在他的头上,狠狠碾过。
奄奄一息的刘勇,却还是保持着那张笑脸,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死了,但能看见钟定海抓狂的样子,他已经满意了。
大口的呼吸着空气,钟定海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
“不…打…了?”他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钟定海没有理会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用尽全身力气,爬到钟定海脚边。
“你马子…肖红……”
“还有…小牛他老婆……”他咳着血,声音微弱,“她们滋味……很好…很…润。”
“进来,都他妈进来!”钟定海咆哮着,“把他杀了!把他给我杀了!”
守在门口的手下们飞速的跑进来,看着他们的大哥。
他那往常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背头,此刻变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杂草,考究的西装粘着血迹,和眼泪鼻涕,和地上的黑灰一起混成奇异的颜色。
他正发疯似的用手撕扯着地上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杀了!给我把他杀了!”
看着他的样子,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扰。
“大哥,人已经死了……”比较胆大的手下低声说。
随后,又有几个人将钟定海从尸体上拉开。
他猛地挣脱手下的搀扶,仓惶的扶着墙壁,像个破风箱一样喘息。
手下人静静站在一边。
没有人敢说话。
良久之后。
钟定海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一盒烟。
“都怎么了?愣在这里做什么。”他面色无比平静,语气淡然,“把尸体烧了。”
“弄干净点,要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手下人点点头,迅速又无声的将刘勇的尸体拖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他这才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对着镜子,将全身上下重新整理干净,找到打火机点烟。
他的手颤抖着,好半天才点着。
三天后。
钟定海回了一趟省城,从穆老和刘爷那借了一大批人。
他虽然将权力移交给了二人,但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山林会的曾经的小弟们依旧认他这个大哥。
穆老和刘爷也是老江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
带着这几百号人,钟定海来到了刘勇所谓的矿山。
“大哥,怎么处理?”
说话的是他曾经在山林会最信任的手下。
“都杀了。”他说。
钟定海靠在黑色奔驰上,护着打火机的被风吹的跳动不止的火苗,烟草燃烧,荡起阵阵青色的雾,他挥手将其散去,不想视线被任何事物阻碍。
他的身后,人头攒动,小弟们提着砍刀,一窝蜂似的涌了上去。
怒吼,嘶嚎,哭泣……
他们像是群嗜血的行军蚁,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二哥……停手吧……”桃花坐在车里,神色不安。
刚才钟定海眼睛都不抬一下说“杀了”的时候,一丝表情都没有。
那副模样,让她想起她的哥哥刘镇涛。
她已然失去了哥哥……她再不能失去爱人。
“这不是女人该管的事。”钟定海抽着烟,听着耳边传来关于死亡与悲伤的交响乐,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刘勇一大家子人都已经被你杀了……”桃花带着哭腔说,“你连那个小孩子都没有放过,他才多大?十岁有没有?”
“混我们这行,如果连斩草除根都不懂,就自己趁早找个楼跳了吧。”钟定海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靠在桃花肩上说,“那个孩子已经记事了,留不得。”
“这是大哥当年留下的恩怨。”
“若不是他羞辱了刘勇,可能如今……算了,我其实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镇涛也是为了给我出气,我明白……他在意的人只有我,又怎么会管我那些小弟和我喜欢的女人的死活。”
听着他喃喃自语,桃花知道,其实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是不怪刘镇涛,只是他不愿。
不管流了多少眼泪,不管有多后悔,即使沦落到自我安慰,他都不愿怪他的大哥刘镇涛。
只因为那个人曾是如此相信他,而他却从未回报过相同的信任。
桃花轻轻抱着他,将他的侧脸轻轻贴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好让他能听清,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流着他的血,会喊他父亲,继承他一切的小生命。
“二哥,收手吧。”桃花说,“明天犒劳完兄弟们,就把人好好送回去。”
“你喜欢乡下,我们就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几亩田,种菜,养花,劈柴喂马。”
“你说过,你要远离这些事情,去过新的生活……你答应了我……也答应过我哥。”
“我会的,桃花,相信我好吗?”钟定海低声说。
闻言,桃花终于展开笑颜。
“你听,宝宝好像在动。”
“小家伙……估计是迫不及待要见他帅气逼人的爸爸和美艳绝伦的妈妈了。”
“哎呀!他踢我!”
“我告诉你啊,你给我安分点,要再敢踢你妈妈,我饶不了你!”
“你傻不傻啊,他现在又听不懂你说话。”
“也是,还没学呢……”
车外,鲜血飞溅,杀声震天,砍刀翻开皮肉,又带起银光深深卡在另一人的骨头上。
车内,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江南般温柔女子的身上,期待着即将降临人间的天使,一派温馨祥和。
窝在桃花怀里,钟定海的心却在不断下沉。
种田养花,劈柴喂马?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过不上的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