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顾温良自私吗?
以为顾温良是自作聪明吗?
以为顾温良是自己在感动自己吗?
或许他可以告诉贺延昭,继而两人一道羽化而登仙,但那定然要取决于他们是谁。
他们是顾温良和贺延昭,一个是门派掌门人,一个是扶持监督掌门的大师兄。
如若他不是顾温良,不是璃朽派的掌门人,那无论生死他都会告诉贺延昭,自己喜欢他,爱他。
可他是顾温良,他不仅是,他还是一个门派的支柱。
他待如何?!只叹是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世事难料……
他也可以告诉贺延昭就那般与他心意相通,左右不过是他俩死在一起,殊途同归。
可那要门派里的弟子怎么办?宗门兴亡怎么办?师尊走时教导他们的天下大义又怎么办?!
要他顾温良袖手旁观地看着师尊与几位师伯呕心沥血建立将近千年的璃朽派衰于他手吗?
不能。
顾温良知道,他不能。
但这不是还有另外一种结果吗?半生浮情骨只对中毒之人有必然影响。
可顾温良想都没敢想,如若没有贺延昭,那他这毅然决然藏了七百年的爱意又算什么?
浮云吗?那他决计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的。
顾温良恨极了自己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惶惶不安和软弱无能。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悔不当初地想着自己若是当年再狠心一点,也不会让师兄糊里糊涂与他沉沦百年之久。
直到再也藏不住了,他才昂然重温旧梦往事。
那些不堪回首又历历在目的画面,让顾温良打心底里百感丛生的心绪恍然崩溃,使他悲恸欲绝。
玉惨花恨,泣如悲歌。
……
宋悠望向他眼眸中视死如归的目光,骤然在一刹那间感觉有些惊慌。
他想弄出点什么声响来阻止顾温良心中那般肆意的万念俱灰。
可又突然被那劳什子破空间传送到不知是何鬼地方去了。
……
这次传送的时间点差不多快一年了才再次传送回到璃朽派。
璃朽派好像不一样了些。
宋悠知道哪里不一样,少了个人。
小绿团还是那般安静乖巧地躺在木盒里,那小木盒之外的瞬息万变与小盒里的空间隔绝开来。
宋悠再见贺延昭时,他简直与之前那个暴戾狂躁的家伙判若两人。
或许这本该就是贺延昭原本的模样,如秋夜里的溶溶月光般温和有礼,训导弟子时带着一丝腼腆和温柔。
他到底怎么忍下来的?
失去顾温良时候……
他到底是怎么忍住不随那个人而去的?
宋悠失笑一声,顾温良总不能拿自己的灵魂去威胁他吧?
随即愣了愣,转眸向那个笑得如沐春风眼底却异常黯然的男人望去。
还真有可能……
贺延昭搬进了顾温良的那间屋子,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那个人的旧物,再烂也舍不得扔。
甚至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衫,他都能穿好久也依然爱不释手。
不会有人管他穿什么,他虽活着,可心已经停在了那个人离去的时候。
顾温良,你怎么就能这般心狠?
宋悠猜对了一半,那个时候顾温良在贺延昭回来之前,就向宗门内的弟子宣布要辞行。
由于他没有亲传弟子,所以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贺延昭。
璃朽派众人虽有万般不舍,但也恭恭敬敬地准许了顾温良的意愿。
顾温良没带走小绿团子,他知道顾清衍需要待在宗门内部吸收天地育气方能快速化为人形。
在他离开之前,他送了顾清衍一份成人礼,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凝在了小绿团子体内。
待顾清衍弱冠时,他送的这份礼便会在那时候破茧而出,助他修为高速晋升。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顾清衍迟迟没有化形的原因。
顾温良的修为虽可以有助于顾清衍修炼,但也压制了顾清衍的成形速度。
顾温良利用了小绿团子。
他想利用顾清衍让贺延昭持之以恒地好好活着,多活个几百年上千年。
那样的话门派内部也不会有所动荡,因为贺延昭活着,宗门就不会衰落下去。
顾温良那时眸色渐浓泛起了涟漪,面带愧疚之色,凝视着小绿团子苦笑不已。
“岑岑,抱歉啊,不要怪爹爹,因为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你一般,能让你干爹不会因为我的消亡而固执地想要随我而去。”
“只有你能救他,对不起,岑岑,原谅爹爹的自私自利。”
也就只有顾清衍才会让他这么有底气,敢拿自己的灵魂去威胁贺延昭。
可他到底还是亏欠了顾清衍一份父子情。
顾温良给贺延昭留了一封书信。
——
师兄,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勿寻勿念,慎来重慌,以倾魂去,自当悠哉。
岑自现小,抚以岁守,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师兄,吾断不思量,昭勿乱量我。
将昭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生之平常,死之湛然。
未知生,焉知死。
本自不生,今亦不死。
师兄勿寻,昭若寻,良必生杀魂,厌因果轮回。
闻昭不其意,故然相与绝。
停书至此,不复。
——
贺延昭当时拿着书信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双目圆睁着,满腔怒火地瞪着手里的书信。
顾温良,你是真狠啊。
你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几百年了,我以为你再怎么不喜欢我,至少在床上是真心的舒服吧?
又为什么要走呢?
走就走了,还威胁我?还倾魂去?!还生杀魂?!还将我心付与他人可?!
他猛地“嗤”笑一声,自己竟然被这封信给气笑了。
众人没敢说话,毕竟这时候谁说谁遭殃。
贺延昭双眸带着浓烈的情绪,臼齿咬紧牙关锋利,“顾温良,好,你真是好得很。”
愕然喉咙处涌出鲜血,他若无其事淡漠地抿了抿嘴,又将那股血腥生吞入腹。
冷若冰霜的脸颊,眸中的悲色气愤填膺。
他转身回到了望月殿,此时若是宋悠在场,他肯定会胆颤心惊的。
因为贺延昭拿起小绿团,似想把他捏碎在手中。
可他没有,他只是轻轻拿起小绿团子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舒了一口气,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贺延昭知道,顾温良太了解他了。
“顾温良,你真当我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