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竹那边许久没有什么声音,楚莲想了想,便问道:“你还有事吗?”
其实她想结束对话了,从刚刚他问想不想他的时候就想挂断的。
她也需要沉淀一下自己今天的情绪,总是这么起伏不利于她的状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的态度渲染的,她现在和他说话总觉得心虚。
主要因为她和郝夏的关系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她有点捋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办。
以前遇到了什么烦恼,她都会去找单竹说,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事都只能埋在她自己的肚子里。
她总不能找到一个人倾诉,说她现在被两个世家女盯上了,和她们之前的男伴也都关系不清楚,这两人还是一对兄弟,并且她和其中一个人的发小现在成了糟糕的主仆关系。
她自己听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是事情真就是莫名其妙发生成这样的,回过头一看,怎么都解不开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走在钢丝绳上,再往前走,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来。
“你已经第三次想要挂断电话了。”
单竹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刀子,伴随着她的声音囫囵吞枣地扎进肺里。
怎么办?他只想听到她一点点的在乎,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一无所获。
他忍了那么久,等了她那么久,他才刚刚听到她的声音,甚至还没有等到思念落地,她就已经烦了。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对他的敷衍。
但是他记得每一刻的她,记得她曾经的依赖和信任,记得她是怎样离他越来越远,记得她间隔逐渐拉长的联络。
他甚至知道,她今天一定不是像曾经那样,真的在做题的间隙想起他。
刚吃完饭的这段时间,她通常不会深入研究题目,只会看看轻松的知识。
这样一道有含金量的题,一定是她突然联系他的借口。
她连想念都开始有了条件。
单竹觉得自己像被泡在了冰水里,浑身都冷,他好想她拉他出来,他好想听她说些在乎的话。
只要一点关心就好了,为什么她都不愿意给呢。
他的心蜷缩在一起像被醋泡过了,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是轻易就能在他心上刮上一道,却浑然不知。
“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单竹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掉在地上的羽毛,“你生气我说自己是刘竹。”
“你也觉得我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是吗?”
楚莲听到这个问题,半晌都没有回应。
其实她不是很想提这件事,因为她不想去思考单竹这样做背后的意义。
她正一直催眠自己,单竹这样做只是因为冲动,只是因为他讨厌单衡光,只是因为巧合。
反正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是为了可以在以后伤害单衡光。
她回忆里的刘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想把他想成那样的人。
包括王天天的伤,包括郝夏说的那些他动手的女生,她都在催眠自己,一定是事出有因。
刘竹像夏日的林荫,是酷暑中的清凉,给人安全又自由的庇护。
而不该是刺向他人的利刃。
他说是王天天强迫,那就是王天天强迫的,她之后也不会去问真相。
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
所以她现在害怕听见他谈论这件事,她怕他说出真实的想法而她无法接受。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没有什么需要相提并论的。”
楚莲知道怎么轻巧地避开危险,她也没有提及自己的态度,又一次跳过了他所有的重点。
她总觉得最近自己好像变成了语言艺术大师,上一次和何雯谈话的时候,她也有这种扫雷的感觉。
没想到她有一天和单竹的对话也会变成这样,她以前总觉得他们可以永远无话不谈。
“……你,”她张了张嘴,差点又脱口而出还有事吗,但是想起他刚才的埋怨,又咽回去了,“你脸上的伤好了吗?”
这话如果不是因为着急找补,她是不会问的,毕竟郝夏脖子上的伤是同一天的,所以看郝夏也能推算个差不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句话问出去,单竹的呼吸都重了些。
“没有,”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像烧开了的糖,又黏又热地绕着她,楚莲不知为何就是听出一股子甜味儿,“还在疼。”
单竹的眼睛很水润,他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轻轻浅浅不停地呼吸,脸上也像是发烧后一般的烫。
她关心他了。
这样的念头在五脏六腑里打转,转到哪里都抽搐一下,本来就空的胃现在烧得更疼了,他感觉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
她终于关心他了。
他以为她不会问的,他以为她已经把他彻底忘掉了。
他以为她会因此讨厌他的,但是她还是关心他了。
她最好了。
他最喜欢她,他最爱她,所以可不可以再多疼疼他?
他好想这样问,他好想这样求她,但是他了解她,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对话,所以他只能像干涸的大地等一场不知何时会来的甘霖。
“……那记得好好休息。”
楚莲快把脑子想破了,才想出这样一句对白。
她实在不知道能接什么话,毕竟那个淤青只能等身体自然代谢掉,疼是正常的。
果然是她这个问题太没有必要了,所以回答只能这么苍白。
“可是我睡不好,”单竹的声音有点沙沙的,但是尾音却带了一个钩子,“压到会疼。”
“……”楚莲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无力过,她实在没有什么可回的,最后说,“那也没办法。”
和那时当局者迷不同,她现在回想起来,单竹分明所有的话语和行动,全都是刻意在激怒单衡光,所以这一拳也是他自找的。
她属实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别的。
这要是郝夏,她估计直接一句活该就出口了。
单竹咬了咬下唇,手指刮着桌子,他的心像是有蚂蚁在爬,窸窸窣窣咬得他想去抓。
怎样都不够,还想听,还想要。
再多一点,再多一些。
就像那天她手贴在他的额头,问他有没有事,他的眼泪根本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的在乎。
以前他不会这样的,但是当他逐渐感觉要失去她的恐惧,他就完全无法克制这些感受。
他想索取更多,而只要她给,他就幸福得快死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得太不稳定,但是没有办法。
他的压力一直都很大,每天都像是在如履薄冰,睡眠又不好,胃口也很差,她也不理他。
他只觉得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不知道何时倒下。
就像现在,他只觉得心跳声很大,脑袋也有点发晕,他知道这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而感到安心,生理性地想要休息。
可他又舍不得挂断,他想一直听她说话,不然就会一直想念她。
要是当初他没有让Ken拉电闸多好,要是当初就一起死掉就好了。
单竹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明明都已经得到了一点点她的关心,可是他就是觉得好难过。
“你怎么哭了?”
楚莲震惊地取消了免提,直接把耳机戴上了调高声音,她发现自己竟然没听错。
他的啜泣声响在她耳边,直接让她下意识开始心焦,“你怎么了?”
“我好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单竹把眼睛压在胳膊上,衣袖就打湿了,“我知道你生气了,我能感受到的。”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悄悄退后一步。”
“可是我都能看见的,我都能感受到的。”
“你离开我的每一步我都能看到,”单竹支离破碎的声音在颤抖,“因为你每后退一步,我都要追一步的。”
“都可以,我不在意这些,但是,”单竹稀稀拉拉地吸着气,“但是我发现你已经越来越远,我快追不到你了。”
“别走了,好不好?”单竹嗓音哑哑的,像是遥远钟声悲鸣的余韵,“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别离开我。”
楚莲抿了抿唇,下意识舔了舔唇珠,似乎这样开口会简单很多,但是她张了张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她总是有很多话接着,一般都是难听的话或者敷衍的话,但是到了单竹这里,全都没了。
因为对他说不出难听的,也不能敷衍。
她很多时候在他这里没有什么秘密,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太了解对方,所以很多事靠着心知肚明甚至不需要说很多的话。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很明显,一涉及到感情,她那条通路就失灵了。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说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因为他说得没错,她确实不喜欢他,而且也确实本来打算减少联系。
但她原本只是觉得这样对他而言也是更好的选择。
她知道他们那个圈子,自然也知道他那张脸和性别有多吃香。
而且他们那些社交,本就包含了些擦边的地方,比如江湖,他若是想混得开,人脉广,自然该趟的路都要趟。
就像撞见他和王天天那样的场面,她早就想到了,也许做过,也许没做过,反正日后都会有的。
所以她压根没有问过。
难道她做得不对吗?她不喜欢他,不仅在全方面耽误他,还让单广仲不能放心交付产业给他。
他也想要接手单家的产业,那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