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的时候,董兴还是出现了。
他的眼睛是通红的,楚莲回头看过去,发现里面既不是仇恨,也不是伤痛。
她说不上来。
楚莲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多看第二眼。
虽然那次董兴把她推倒了,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彻底讨厌他。
她总觉得,他和她很像,从某些时刻望向他的眼睛,她仿佛看见了自己。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今天的捐款目的了吧。”
曹素说了句开场白,却并没有像所有的捐款仪式一样,开始讲述对方惨痛的经历。
她也没有让董兴走上来和大家分享他的绝望与窘迫。
也许这样看起来不太合规矩,但是曹素似乎没打算走这种流程。
她只是说道:“大家都是一个集体的,又是三年同学,有能力的话,还是要互相帮助的。”
“老师我也是一样的。”
曹素说完,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纸质信封,身先士卒地往捐款箱投了进去。
那厚度,看起来是真的不少了。
也亏得曹素是一中精英班的老师身兼教导主任,不然这么多钱拿出来也得肉疼。
大家开始一个个走上前,楚莲是第一个,单衡光是第二个。
楚莲看着单衡光手中的信封,简直都快赶上曹素的了。
果然,她都猜到了,单衡光的不捐钱和一点都不出,是两码事儿。
他可能以为这只是意思了一下。因为在他的概念里,这就是小钱。
楚莲一脸淡定地把自己像纸片一样薄薄的信封扔了进去。
郝夏也是同样的薄薄一张纸。
许梦菲看向自己手里准备扔出去的两个超厚的信封,又充满疑惑地看向他们俩。
郝夏微微笑了笑,丝毫没有任何的难为情,示意许梦菲动作。
楚莲坐回了位置上。
郝夏趁乱给楚莲写了张纸条:【你也用的支票?】
【不是,银行卡。】
楚莲把纸条递过去之后,看到郝夏略带疑惑的眼神,突然很想深深地叹一口气。
无论再怎么想避免没有同理心,其实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和穷人共情的。
支票也许对于郝夏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易方式,但是他可能忽视了,像董兴这样的家庭,可能连怎么用都不会。
而且支票兑换过程是很严格的,万一有哪个地方填写错误,就直接作废了。
如果董兴他们真的写错了、作废了,不说他们能不能知道这是郝夏捐的,就算知道了,他们难道要再尴尬地问郝夏要一次吗?
这种事郝夏自然自己很少过手,都是助理或者是其他工作人员代办,也就导致了他尽管是一个思虑周全的人,也会有疏漏。
原本今天如果没有碰见董兴和父亲的争吵,楚莲是打算把密码和银行卡一起放在信封里的。
卡到时候董兴还给她也可以,不还也没关系,时间长了,可以等毕业了再挂失。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密码她只会告诉董兴一个人。
起码她的善意要真的到董兴手里。
就算这笔钱不够做什么,也一定要用在正确的地方。
“你说董兴能收到多少w?”
“不知道啊。单衡光和郝夏不知道给了多少呢。”
“单衡光是挺多的,但是郝夏那个信封好薄啊,和我的都差不多。”
“别操心了,就算现在没给多,搞不好私下里转钱呢?人家要是真捐那么多,你又有别的话了。”
“啧,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我这不是觉得气不过吗?”
“明明之前还在当八班的舔狗呢!现在遇到事儿知道自己是精英班的人了?真是让人看不过眼儿。”
“说得也是,周子航怎么都不差钱,我不相信他跟着人家混什么都没有。”
“周子航就是为了面子肯定也会出钱的啊!”
“你说这话倒是也有道理,周子航确实是那个德行。”
“其实当周子航小弟不亏,就是偶尔受受气,我听那谁说了,平日里人家洒洒水就有这么多。”
那人捏了捏指头,做了个手势。
“楚莲好像也只给了一点。”
大家趁着捐款有点混乱的功夫,窃窃私语讲了不少的话。
曹素也没有制止他们,毕竟孩子们也算是发善心,不能在这个时候批评他们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等到最后一个人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大家都看向了曹素。
其实通常这种捐款,就算开头没有感人肺腑的发言,结尾也应该有一段出自身心的感恩。
不管真的还是假的,都得展现那么一下自己的真诚。
虽然大家也许都觉得这样有点尴尬。
但是曹素忽略了大家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许梦菲,上来看自习。”
“收一下作业吧。”
“郝夏,和我一起回办公室。”
郝夏知道这是曹素让他干体力活,把捐款箱搬走。
他刚要起身,就看到董兴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去搬那个箱子了。
他应该是在曹素话音刚落就动作的。
曹素也愣了,郝夏看了老师一眼,没有动弹。
董兴用他瘦弱的臂膀抬起了全班的善良,他颠着沉甸甸的箱子,似乎要被掰弯了手腕。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几秒,所有人也都跟着他沉默了几秒。
最后他还是抬起眼,透过他的眼镜,从左到右扫视了班级的每个人。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台上,抱着大箱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都愣住了。
随后董兴起身,没有任何地停留,大步流星地踏出教室门,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但是好像又留下了千万句话。
“自习吧。”曹素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中也有着不可言说的惆怅。
那个刚才说董兴的人看了看自己的同桌,半晌之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