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站在二十三中门前的时候,不禁产生了一种恍惚迷幻的感觉。
你看,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的怪,明明刚离开这里也没有多久,可是遥远得却像是上个世纪似的。
她提前到了。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本以为可以什么都不去面对,一直到上学的日子。
但是单竹联系她见面,没有说具体什么事。她如同往日一样没有多问地答应了。
地点约在了二十三中。
其实她还是很不熟悉单竹这个名字,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一直是刘竹。
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么多年了,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从小吃到大的粽子,其实不止有一种口味。
虽然知道之后,吃到嘴里的还是粽子,但总感觉什么东西变了。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早。”
单竹的声音打断了楚莲的思路,她抬起眼,看向他。
这是她得知他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这是她和单竹这个身份第一次见面。
可能是因为在梧桐呆久了,所以他的头发没有像在公立学校那样,长了就剪短,而是稍稍留着一些,带着轻微的纹理。
他的穿着一直以来都十分得体和优雅,很少走休闲风。现在站在二十三中门前,便带着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他的确比单衡光更像单广仲的孩子。楚莲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这样的话。
“嗯,你不是也来得很早。”楚莲看了一眼时间,单竹分明也是提前到了。
她又仔细看了眼他的脸色:“你最近没休息好?”
他已经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了。
尽管他一直以来都虚晃得像个吸血鬼,但是现在的样子,却很明显看得出是气色不佳。
单竹浅色的唇轻轻勾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关注而略微有了生机:“嗯,想你,所以没睡好。”
楚莲眉头抽了一下:“这话怪恶心,你现在说谎都不眨眼了。”
“一直都是,”他耸耸肩,“只是很少和你说。”
“行了,找我什么事?”楚莲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约在二十三是为了我方便?”
单竹经常待在国赛那边,对于她而言确实挺远的。
“不,我没那么体贴。只是有点怀念,想逛逛校园。”单竹说完率先走进了大门,“走吧,来都来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住校生陆陆续续地返校,所以二十三中的门卫也还在。
但是他没有管楚莲和单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去了。
楚莲也懒得问单竹,肯定是他安排好了。
她这时又忍不住想,嗯,可能和单竹对接的人也是Ken吧?
这么一想,Ken知道的消息可真是不少,要忙的事情也不是一星半点,不知道单广仲给Ken开得是什么条件?
“你有心事?”
单竹踩在熟悉的路上看着身边走神的人,一时间也不禁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叹息。
那时候真好,她背着书包,就在他身边,她看着他的目光里,沉甸甸的都是信任。
那时她的身边冷冷清清,只有他和冷香。
那时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他一个人就能占满一半。
“嗯,在想之前我失踪的事。”
楚莲垂下眼:“后来有人告诉我说,监控一个月清理一次,所以我猜这件事是有预谋的。”
单竹望着她的侧脸:“你没上学,那是谁告诉你的,单衡光?”
楚莲抬眼看他。
“是,是单衡光。”
单竹那双明晰的眼里映着天边的太阳,他慢慢地问:“你没有和他说自己的猜测,对吧。”
他盯着楚莲,明明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可是就有一丝悲凉涌了出来:“你在保护他的善良,对吗?”
“但是却选择和我说。”
单竹无声地笑:“所有的怀疑、猜忌,所有的敏感、警觉。”
“却都可以和我说。”
楚莲没有回答单竹什么,只是望向说这话的他。
“他也许需要你,但是你不需要他。”单竹的声线像漂在水面上的枯叶,“对吗,楚莲。”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你?”楚莲淡淡道,“你在提醒我,不仅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你突然在害怕什么。”楚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你以前从来都不屑于强调这些。”
单竹苦笑了一声,眉宇间写着道不尽的情绪:“真狡猾啊,明明是你在问,我回答罢了。”
他望着远方赤果果的太阳,明亮把他眼睛扎得很酸涩,“我不应该知道你失踪了,楚莲。”
他悲伤地把自己的视线落回地面,这时候才感觉到湿漉漉的疼痛冒了上来。
他们这段时间所有的对话中,没有提到过她的失踪。
他如果要装作不知情,不该用刚才那个反应。
她还从没有主动和他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刚才是她故意下的套。
他只是心甘情愿地跳进去了。
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现在只是最后的确认。
单竹从自己的兜里掏出定位器,他朝楚莲伸出手,“它跟了我这么久,也该还给你了。”
楚莲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定位器,却没有动作。单竹也没有收回去,胳膊就直直地举在那里。
他们僵持得就像进行某场生死决斗前的对抗。
楚莲的视线紧紧扒着他手中的定位器。
原来这就是他找她在这里见面的目的。
只是因为当初她在二十三中把信任给了他,所以现在,他要在这里全都还给她。
或者说,他不想让她主动要回去,而是他先还给她。
因为害怕,所以先放手了。
无论他是否确切了解她知道他身份的事实,这都代表着,他的回答。
这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当作彼此从未认识过。
只要收下这个定位器,今天就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楚莲不敢抬起头。
刚才就那么一瞬间,有一滴泪很突然地从她的眼球中央掉了出来,甚至没有途径睫毛,啪地一下摔在地面上。
是那种不仔细看,绝对不会发现它曾存在过的瞬间。
她望着单竹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指节,还有那清晰的青色血管,却在目光上移到手腕时愣住了。
“怎么还没好?”
楚莲走近一些,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把他的袖子撸了上去。
在看到伤疤的那一秒,楚莲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手指尖处,身上却空得发凉。
这里本来是她咬出血的地方,但是当时明明处理得很及时,就是普通的皮外伤,早该好了。
可是现在这个手腕的伤口不仅在结痂中,还在微微的渗血。
有一些皮肤组织已经隐隐开始发白凸起,像一条恶心的虫子扒在上面。
简直和她身上的某些地方像得不能再像,是反复挫伤后留下的痕迹。
这肯定是近期刺|激过才会有这样的症状,对于各种伤痕,她熟得简直不能再熟了。
楚莲想起那天单竹为了让她上药,下嘴咬开了这个伤口装可怜。当即不敢置信地开口:“你疯了?!”
他从那时候一直耽误治疗到了现在?
“这样一直创伤,就算不感染也有可能留下瘢痕,你是脑子有病吗?”
楚莲的手微微颤抖,她拔高声音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风从他们两人之间吹过,单竹的眼睛被撩起的发遮掩着。
他平静地说:“嗯,我疯了。”
如果可以留下点什么,他只能留下这些。
他是抓不住她的,他知道。所以只能留下些存在过的痕迹。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从他们第一次相识,他为了她,把烟头烫在身上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