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如愿以偿地挨到了一巴掌。
她可能就是贱的,她想。
这是她曾日思夜想的关心,这是她曾梦寐以求的,田笙对楚莲的在意。
但是得到的这一刻,她依旧觉得空洞。
田笙还是把她当作了某种象征。
因为田笙曾经为钱屈居人下,所以现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田笙从来都不在乎她身上发生的事,她永远只是在制定一条又一条的规则,执着地让她遵守。
田笙根本不想了解她的爱好,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田笙现在的人生,只有楚天河和钱。
“你是不是贱?”田笙并没有接连不断的动手,“我今天不想打你。”
楚莲冷笑一声,“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不能见血?”
“我从来就没让你见过血。”田笙坐了回去,扔过来一个口罩,“戴上。”
楚莲没有动作,“何必,你想打就打,我不在乎。”
田笙皱了皱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我说让你戴上!听不懂人话?”
楚莲还是照做了。
其实有什么用?不过是遮上了半张脸,就能不像楚天河了?
田笙好像是自动忽略了刚才女儿冒犯的话,桌子上的卡没有人动,就在那里孤零零地待着。
又冷场了。
楚莲闻着口罩上的劣质味道,感到有几分头昏脑涨。
可能是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田笙那一巴掌只让她有几秒钟的失控,便很快恢复了。
也许田笙是想要好好谈话,但是因为她们并没有这样和谐的经验,所以似乎谁也说不出一句不带刺的句子。
最后还是楚莲先开的口,“那你要是没想好就别浪费我时间。”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田笙精准地把手里的包砸在楚莲的脸上。
那金属包带狠狠地抽在了楚莲的眉骨上。
田笙焦躁地似乎想要抓着什么,手在疯狂地颤抖着,她不停地捋了捋头发,露出了里面花白的头皮。
“你别犯贱,你别犯贱!”田笙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起来,“我让你别犯贱!”
楚莲没有再说话。
她把田笙的包放回了茶几上,她看着田笙拿起杯子疯狂地灌着一口又一口的水。
水从她的嘴角淌了出来,把粉底滑出一道印记,但是她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管理了。
楚莲有几分怔忡,这样的田笙于她而言,又是另外的一种陌生。
离婚后的田笙从来都是精致的,完美的,冰冷的,锋利的,像机器一样运行的。
当然,是在她清醒的状态下。
她们相见的时间是越来越短的,一开始是频繁的打骂和混乱的言语,但是后来便像例行公事。
见面,挨打,家常便饭的流程。田笙动手之后,也总是很快地冷静下来,像个没事人。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混沌?
她一直以为田笙切换情绪是得心应手的事。
田笙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她闭了闭眼,克制着什么,但最后还是尖酸地说:“你,永远也不许软弱。”
“你有的,和以前一样,所以你不应该不一样。”
“你该是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你不可以不一样!”
楚莲听到田笙这么颠三倒四的话,就明白,自己又被当成楚天河了。
“你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给了,所以你不可以不一样……”
“不过是些普通人,你让他们跳到你的头上,简直是耻辱。”
“你不配……你不能这样……”
是啊,她当然能听懂田笙的意思。
因为她有楚天河的脸,有楚天河的天赋,有楚天河的钱,她什么都有了,所以她怎么可以有另外的样子呢?
她有楚天河的一切,所以她就不应该成为楚莲。
光芒万丈的楚天河容纳不下一个阴暗的楚莲存在。
楚莲望着狼藉的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念刘决。
她如果回来,可能又要收拾很久吧?
说了有一会儿,田笙闭上眼睛停住了自己有些疯癫的话,她平息了片刻,没有睁眼,“你和楚天海没有联系吧?”
楚莲手上一紧,却面不改色:“没有。”
田笙肯定是看到热搜之后,注意到集体道歉的壮观现象,猜想是楚天海出手了。
毕竟她的身边,也就楚天海有这么大的能量了。
“他不是好人,”田笙说,“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和楚家有任何联系。”
楚莲没有接这句话,碰到楚天海的事,她们通常不会深入谈,“你说完了吗?再不走姐姐就要回来了。”
“什么?”田笙惊诧地瞪眼,“你叫她什么?”
“你叫她姐姐?”
“你有病?”
田笙如同连珠一样的话语毫无间隙地重叠在一起,分外得迫人:“她让你叫的??”
“不是,”听到田笙有想要怪罪刘决的苗头,楚莲否认,“我随便叫的。”
“给我改了!”田笙的眉毛拧成一个麻花,“她不过是个佣人,你叫那么亲近做什么。”
那种恶心的感觉再一次浮现,楚莲忍着自己的性子说:“虽然她在照顾我,但是她的确是我的表姐。”
“你和田家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田笙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言语激烈,“那些人不是你的亲戚!”
楚莲感到无比的荒谬,她不禁讥讽道:“我和田家没关系,和楚家也没关系,那我算什么?”
“我是什么流浪狗吗?永远无家可归是吗?”
“当狗也比接触他们强!”田笙并没有理会楚莲语气里的嘲讽,“我就不应该心软可怜她!真是得寸进尺!”
楚莲暗道不好,她只能假装厌烦地说:“不让就不让,我不过是看在你面子上叫的。”
“这样更好,也省得我别扭。”楚莲刻薄地说,“你让亲戚低三下四地当佣人也算心软?你也太污蔑这个词了。”
“只不过是干活干得不错,我随口叫的,你真会找茬啊。”
田笙深呼吸了几下,看着楚莲的表情似乎不是作假,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报酬我没有少了她的,能给你当保姆,她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田笙无情地说:“要是再让我听到一次你说这种话,让她立马打包滚蛋!”
楚莲咬了咬牙,但是却不敢反驳什么。
她没有想到田笙会对刘决这么排斥。
本来叫姐姐,除了有她们关系和缓了的因素,还是觉得直呼刘决的名字确实有点不合适。
没想到弄巧成拙,差点害刘决被赶走。
田笙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的震动,这把她又摁断了,但是也没有和楚莲继续说下去。
她拿着放在茶几上的包,一句话都没有留,利落地转身就离开了。
出了门,她才接起了手机:“别挂了,我在往回走的路上了。”
“老板,你这一整个下午的行程都推了,实在是太突然了。”
“有几个客户特别不满意,尤其是姜家,听那个意思是有点不想继续跟进了。”
田笙的手紧了紧,但是口气听不出什么:“没关系,等我回去解决。”
挂了电话之后,她翻了翻通话记录,确认刚才除了秘书之外,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手往上滑着,一眼就看到了中午和曹素的通话记录。
她摁灭了屏幕,低头看着黑屏中的自己。
面上的粉底有些斑驳了。
不太合群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楚莲初中那会儿也是这样的。
田笙脑海中闪过自己上学时零碎的片段,没几秒就止住了。
可是她已经给楚莲很多钱了。多到没人敢瞧不起她。
她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会重蹈覆辙?
她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她的爸爸?
她怎么能把人生,过得和她一样?
明明,明明已经给她很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