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均庭是在五年后第一次回国的。
他又见到了她。
在母亲的墓碑前,她将一束黄色的小雏菊放下,掏出一方手帕,轻轻的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而后每一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看见她。
同样的黄色小雏菊,一年又一年,她慢慢长大,一年比一年长高,一年比一年出落的漂亮。
她还是那样单纯,活泼,善良。
仅仅只是那一年的匆匆一面,她看到了墓碑上母亲的忌日,而后的每一年,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她都会去祭拜,带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带的那样一束小雏菊。
直到六年前,那个冬天。
在母亲生日那一天,顾均庭发现,原来不止母亲的忌日她会来,就连生日,她也会来。
他亲眼看到她被带走。
后来,顾均庭想,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第二年,她又来了。
她不曾因为那件事迁怒于他的母亲,依旧来看她。
一根烟尽了,顾均庭点第二根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肖镭打来的。
“六哥,来西江府,有客。”
顾均庭嗯了一声,挂断电话,驱车前往西江府。
顶楼休息室,肖镭坐在侧座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他有一张混血娃娃脸,蓝灰色的瞳仁像极了电影里西方中世纪的贵族,蒙着一层神秘的光辉,然而,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又像一尊古希腊神祇雕塑。
他的外貌是极难叫人忽略的,可偏偏他就有一种异样的隐身气质。
静态的,毫无攻击性,甚至没有存在感。
肖镭的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肖镭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六哥。”
顾均庭绕过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视线扫过已经站起身的“客人”。
“出去。”
正在倒水的肖镭愣了下,才发现这话是对他说的,应了一声,急忙将水杯放下,出门,关门,并退出几步,守在了外面。
“说吧。”顾均庭靠在沙发背,姿态颓懒。
来人将一个白色信封放在顾均庭面前的桌子上,退后两步,略一颔首,“少爷,这是先生要我转交给您的。”
顾均庭拿过来,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旧照片。
大概二十年前,在怡人山庄,母亲坐在花房,她打扮的素净,长发缱绻在藕色的连衣裙上,周围都是颜色绚丽的花,可在她面前,那些花都失了颜色。
她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息烽已经回提瓦城,先生的意思,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女人,让您与他之间产生嫌隙,实属不值。”
“但是,先生也希望您能明白,过去这十七年,您都经历过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顾均庭勾唇笑了声,“看来,老爷子比我着急。”
琴一蓝灰色的眼睛看着顾均庭,微微流露出一丝哀伤,他叹口气,“他老了,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一直等下去了。”
顾均庭握着那张照片重新靠回沙发椅背,唇角衔着不明意味的笑。
“少爷,尽快了结这边的事情,先生在等您回家,您不该忘了,白家,只有您这一个儿子。”
琴一没有说后面的话,顾均庭该明白。
“兰姨近来好吗?”顾均庭收起了照片,抽出根烟点上。
“夫人很好。”
琴一语气恭敬,随后又说,“夫人近来和州长夫人走的很近。”
顾均庭笑了声,烟雾萦绕,他眼睛里的笑意竟带了几分温和,“让她少瞎操心。”
琴一应了声是,“少爷,您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先生吗?”
“嗯,还真有一句,”顾均庭抬起眼皮,笑看着琴一,“别早死,等我回去给他养老送终。”
琴一:“……”
“是,少爷,我会一字不差转达给先生。”
顾均庭没再说话,琴一本已经转身走了,却又停下来,转身看向顾均庭。
“丁宁……还好吗?”
顾均庭聊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你可以顺路去H国看她。”
琴一眸光微微闪动了下,但不过一瞬,就又隐下了,他浅浅弯了下唇,“并不顺路。”
琴一走后,肖镭推门进来。
大概已经猜到了琴一的身份,肖镭又听到息烽已经回了提瓦城,肖镭挠了挠头,有些费解。
“那,不查了?”
青城是他们的地盘,一个外来的杀手隐匿踪迹,肖镭忙活了好几天也没查到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有点儿打脸。
“查。”
顾均庭按灭了烟,神情微冷。
“行,”肖镭点头,心想就算人走了,也不能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那,盛小姐那边的人……”
“不用撤。”
肖镭又点了下头,就算不防息烽,顾家那几个现在都盯着盛棠,只怕小动作不会少。
“对了,顾宴铮今天去了徐家,晚饭后才离开,您看,徐小姐那边……”
顾均庭笑了声,“对付顾宴铮,徐明荟轻车熟路,她天生就是顾宴铮的克星。”
肖镭表示赞同,“那可不,就跟盛小姐天生就是您的克星一样!”
顾均庭觑了他一眼,肖镭立刻弹起来往外跑。
“六哥,我去巡场子!”
苟活不易,全靠跑得快。
房门合上,寂静无声,顾均庭坐在沙发上,手指捏着那张照片安静的看着。
确实,太久了。
死去的人不得安宁,活着的人怎么能心安理得呢?
······
翌日。
盛棠醒了的时候,爸妈已经走了,盛佳洛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听到她房间门响,趴在沙发背上扭头看过来。
“你梦游偷地雷去了?头发炸的和个鸟窝一样!”
盛佳洛一脸嫌弃。
盛棠没接他的话,揉了把头发恹恹的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出来,盛佳洛站在餐桌旁喊,“过来,吃饭。”
盛棠走过去,看见一碗刚出锅的小馄饨,惊讶问他,“你煮的?”
“啊,”盛佳洛递给她勺子,“不然还能是小馄饨给你表演跳水,自己跳锅里的?”
“厉害啊盛佳洛!”盛棠拍一下他的肩膀,“这么贤惠,长大不愁嫁啊!”
盛佳洛白她一眼,“麻烦你快点把嘴堵上。”
舅舅舅妈说什么把他交给盛棠照顾两天,明明是他在照顾盛棠吧!啥也不会干,跟着她就是吃土!
好吃懒做的,还娇气!
盛棠找了个下饭综艺,一边看一边当个干饭美女。
吃完了,自觉收拾了餐桌,把碗洗了。
刚走到阳台点了根烟,手机就响了。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名字,盛棠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他就站在车前仰头看她。
接通,他问,“要我上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