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说个消息,可能有点震撼。屯兵在秦韩边境的王龁死了,设计刺杀秦王,被手下副将蒙恬识破,之后被盖聂斩杀,其部队已经被蒙恬接手。”
罗槎听到这个消息的确震撼:“王龁?秦国大将,他为什么要刺杀秦王?”
“也许是为了白起吧,他曾是武安君白起的副将。”
罗槎听完沉思良久,叹道:“抛开立场,他也算一条汉子。”
星璇拿条小树枝,在地上毫无章法地圈圈画画道:“王龁刺秦王一案,对朝堂影响很大,上级发布了一则机密通告,是人事变动,内容很短。”
“人事调整是常有的事。”
“但这一次却不太寻常,这次的内容是赵高被提拔为统帅,吕相国退居二线。”
平地起惊雷,罗槎差点被惊掉了下巴:“赵高晋升为统帅?吕不韦……这就退休了?”
“据说赵高年少时就被吕相国看中,并安排在秦王身边,此前还把六剑奴赐给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吕相国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罗槎沉思许久,隐约能猜到些端倪,大将王龁叛变,影响巨大,嬴政正好以此为借口收回兵权整顿朝政……虽然这个世界跟历史有些出入,但粗略计算,这个时间吕不韦的死期应该不远了。
星璇又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如今韩国势弱,但秦军反而去攻打赵国,据说战况有些不利,这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
罗槎出神道:“依我看,韩国已经是瓮中之鳖,秦军攻赵可能是虚晃一枪,目的是为了迷惑韩国,让他们放松警惕。也可能是为了消耗赵国的国力,等破韩后,就可以直接包抄赵国。”
罗槎猛一回神又道:“你知道潜伏在赵国的绝字级首领是谁吗?”
星璇神秘一笑道:“这可是高级机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
时至傍晚,姜正哲才风尘仆仆赶回来,并带回了重要信息。
夜幕的奸计果然没有得逞,翡翠虎又失算了。
不过这些都是罗槎预料之中的事,姜正哲的主要任务是打听九义会。
九义会是流沙近日招入南阳的江湖帮派,帮主赵义以侠义著称,原是农家弟子,后来自立门户,其大名在江湖中如雷贯耳。
无论黑风寨,还是九义会,无非都是当跑腿的小角色,罗槎兴趣缺缺,看样子不足为虑。
姜正哲却还没说完,故弄玄虚道:“还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槎不悦道:“什么当讲不当讲,这巴掌大点地方,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意思是无论当讲不当讲,他早晚会知道。
姜正哲低头叹气道:“九义会里有个叫楚龙的高手,此人嫉恶如仇,出自道家,一手疾风剑身经百战未逢敌手。”
“说重点。”罗槎有点不耐烦道。
“他好像对罗掌柜您有点意见。”
罗槎眉毛一弯道:“哦?什么意见?”
姜正哲苦笑道:“他听说了你跟秃鹫那一战,觉得你是个卑鄙小人,已经放出豪言,说要挑战你,明天晚上,在卧龙之巅,决一死战。算算时间,战书应该已经送到卧龙居了。”
罗槎无奈地冷笑一声,看着星璇自嘲道:“看来我想低调都不行了。”
星璇白眼道:“你什么时候低调过?”
马车自西东去,返程时,罗槎叮嘱姜正哲挑选一个心腹,在矿场时刻关注屠睿,其言行举止都要记录下来。
姜正哲很好奇,罗掌柜怎么会对屠睿这种人感兴趣,不就是个亡命之徒吗。
他自然不明白,罗网这个组织,最想要的就是屠睿那样的人,人狠话不多,最重要的是,仇家多。
以罗槎的经验看,南阳矿场早已被翡翠山庄搁置废弃,当其余人都去另谋生路时,唯独他宁愿饿肚子也要留下来。这几乎只有两个解释,若不是躲女人,就是躲仇家。
凭屠睿那脸模样,躲女人不太可能。
卧龙客栈观星阁。
韩非望着窗外,愁容满面,十分罕见地抑制住了酒瘾。
南阳之行,对他打击极大。
如今的韩国,贪污腐败之风令人发指,下发到南阳的赈灾粮竟被克扣了一大半,而且当地官府官官相护,粮食查无去向,从账目来看,的确是尽数发放到灾民手里了,但民间仍旧是饿殍遍野,若非焰灵姬及时赶到带来了天泽的消息,险些就酿成大祸。
韩非儒法双修,集法家之大成,致力于创建一个全新的韩国,一个法治的韩国,然而却处处受阻有心无力。
想到秦国的商鞅变法,韩非只有羡慕嫉妒恨,如今秦国之强盛,前所未有,主要就是变法成功,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如此艰难。
“难道我不如商鞅前辈?”这个疑问,始终是韩非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紫女也是头一回看见韩非戒酒,他一直装疯卖傻,虽然跟陌生人交流的确会紧张,一紧张就会口吃,那并不是装的,尤其是面对美女时。但即使在政敌面前他也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任何时候,他都风流倜傥一掷千金,自求学归来,就一直在隐忍,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等到了,他贵为王子,蒙相国张开地力荐任职大理寺大司寇,掌管刑狱大权,但面对腐朽的官僚主义腐败成风,却只能干着急。
南阳只是韩国朝野的一个缩影,长此以往,亡国在即。
最令他痛心疾首的是,在老百姓啃树皮挖草根充饥时,他那个敬爱的父王,那个一国之君,竟然办起了寿宴,预算高达五千金。
五千金是什么概念?即使以现在的粮价换算,都能换来近万斛粮食。
韩非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千辛万苦才从魏国运回两千斛粮食赈灾,还是跟那个贵为魏国太后的外婆借的,而韩王安一场寿宴就花掉了近万斛。
何其讽刺。
卫庄把窗口让给了韩非,靠在墙上,一言不发,不敢打扰。
紫女和张良也只能面面相觑,默默叹气,就连弄玉的琴声,都渐渐变得哀怨。
韩非不知在窗口站了多久,眼巴巴望着窗外的天际,双目无神,但月光照在他眸子里,却闪着流动的银光。
没有人看见他那一抹泪光,他也绝不让那串泪水流下,一直等到眼眶里的泪水自然风干,才转身回到酒几前,瞬间就换了副面孔,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怎么这么闷啊?快,快把酒都满上,咱们今晚一醉方休。”
韩非连起三杯,都是一口闷,连连称赞好酒,尽管那酒很苦。
其他人却无动于衷,举了杯又放下,张良忽然说道:“翡翠虎此人的确不好对付,实在想不到他会预先安排了奸细混在难民中,差一点就扇动群众造反,真是凶险啊。”
紫女看了眼靠在门口眺望着卧龙居方向的焰灵姬道:“多亏焰姑娘带来消息,识破了夜幕杀手的身份,才避免了一场混乱。”
焰灵姬仍旧是望着卧龙居方向,似是没有听见。
卫庄独自饮了一杯,微闭双目道:“翡翠虎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成为韩国首富,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公子切不可轻敌。”
韩非垂头望着杯里的酒,不再发言。
张良道:“此人的经商手段,百年罕见,在三年前,便开始崭露头脚,那时韩国首富我记得还是景伦君。”
紫女道:“说起这段往事,可谓商界的一则笑谈,昔年景伦君看不惯翡翠虎的嚣张气焰,与其对赌,结果却输得倾家荡产,就连封地都输给了翡翠虎。如今的翡翠山庄,就是三年前景伦君的封地。”
听起这段往事,韩非有些朦胧,因为三年前他还在跟旬夫子求学,想通过儒家精髓来弥补法家的某些不足。
韩非若有所思道:“说到这件事,我倒有个疑问,我王叔景伦君也不是个善茬,按理说他的封地乃我父王所封,翡翠虎哪怕赢了赌局,也不可能拿得走。”
紫女回道:“如果只是正常的赌局,韩王册封的封地,无论谁赢了也拿不走的。但当年那场赌局却是个例外。”
韩非好奇道:“什么例外?”
“那场赌局,双方请了铁血盟做担保。”
“铁血盟?”
“铁血盟是一个担保组织,成员极其神秘,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据说通过他们担保的赌局,谁也不敢赖账,哪怕是皇亲国戚。”
韩非眸子睁得老大:“铁血盟……天下居然还有个这样的组织?”
……
第二日,入夜。
秋风起,落叶鸣,那轮弯月似一把镰刀,皎洁如银。
沉沦的新郑仿佛又迎来了勃勃生机,大量外地商客源源不断涌入新郑,喜好八卦的江湖中人也闻风而来,夜市车水马龙,灯火阑珊,似乎韩国又恢复了曾经的巅峰盛世。
罗槎坐在议事堂内,刚查过账,从秦国运来的粮食都已经尽数出手,其中大半被翡翠山庄高价收购,赚得盆满钵满。
“左堂主辛苦了,本少爷重重有赏,就拿出这个月的两成利润,赏于你吧。”罗槎眼睛都没眨一下。
刚出差归来的左鹏宠辱不惊道:“老夫孤身一人,要那么多赏钱其实也用不上,但还是替受灾的灾民谢过罗掌柜,我将以卧龙居的名义,捐出这笔钱。”
果然是慈善家啊。
不过银子既然赏了出去,罗槎也管不着他怎么用,淡淡挥了挥手:“你想怎么花随你,只要你高兴就行。”
这时候王蜍匆匆忙忙走进来,拱手道:“罗掌柜,楚龙那个孙子已经在屋脊上等你了,周围很多人围观,不赴约恐怕不行。”
罗槎起身道:“我没说过不赴约,但我要先洗个澡,你叫他等着,想死还不容易,急什么。”
于是罗槎回了房间,宽衣解带,和星璇洗起了鸳鸯浴。
卧龙客栈屋顶,弯月下,迎风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风度翩翩,还挺英俊,眼睛冷漠地望着卧龙居方向,单手持剑,既是在等人,也是在酝酿剑意。
周围的屋顶上也坐满了人,挤不下的,就聚集在附近的街道上、客栈走廊上,或津津乐道,或开盘聚赌,甚是热闹。
自上一次斩杀百鸟秃鹫后,向来低调的卧龙居已经威名远扬,沉寂一年的“罗刹索命”也再次登上头条。
这次九义会入驻韩国南阳,改名九义帮,与流沙结盟,另有黑风寨移居新郑,接手了毒蝎门的地盘,再加上此前紫兰轩神仙打架,百毒王战死,桩桩件件,都在江湖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三天前,九义会高手楚龙,更是公开抨击四海商行的“罗刹”,理由是在与秃鹫那一战中,罗槎以多欺少,居然让一个弱质女流做主攻,自己躲在暗处搞偷袭,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为正道中人所不耻。
围观者也是议论纷纷。
“楚龙挑战卧龙居东家掌柜罗槎,以正道之名,惩奸除恶,实乃我辈楷模啊。”
“放你娘的屁,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真理,什么正道不正道的,照你这意思,百鸟那个组织就正道了?夜幕的爪牙所做的龌龊勾当,难道还少?”
“虽然百鸟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我觉得那个罗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装什么清高?谁给你的权力定义好人坏人?在道上混的,谁身上没背着几条人命。”
“可我听说那罗槎是个奸商啊,最近还在跟翡翠山庄做买卖呢。”
“你们别吵了,说重点,你们猜谁会赢?”
“依我看,应该是罗槎会赢,斩杀秃鹫那一剑的确恐怖,虽然在结界之内看不太清楚,但从秃鹫的死状来看,只能用恐怖如斯来形容了。”
“我不同意,虽然那一战罗槎赢了,但楚龙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毕竟是以多欺少,听闻他身边那位姑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施展出禁术结界,才困住了秃鹫,否则凭百鸟的不传之秘‘幻夜千羽’,只要秃鹫想走,谁都留不住。”
“不错,罗刹那一剑虽厉害,但如果没有他人辅助,未必就能斩杀秃鹫。反观九义会的楚龙,少年成名,曾向逍遥子求学,虽然在道术方面天赋一般,但剑法非常了得,从出道至今,一手疾风剑未逢敌手啊。”
“呵呵,若没两把刷子,他敢来到卧龙居的地盘挑战罗刹?我看鹿死谁手真不一定。”
“那个谁,给我押一百金,押楚龙。”
大胖子王蜍也混在人堆里看热闹,差点笑出了声,因为他去过百鬼林,尽管没有亲眼见到百鬼林那一战,但前天和老姜喝酒时曾深度剖析过,百鬼林那一战罗掌柜单挑百越天团数人,战场中心一片焦土,但他还能全身而退,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况且王蜍可是亲眼见过罗槎在一瞬间就使出二十三剑,秒杀二十几个彪悍的马贼,剑剑封喉。
这还没算焰灵姬起死回生一事呢,也不知道罗掌柜究竟是使了什么魔法。
今晚这一战,王蜍拿出全副身家,还四处借了不少钱,全押罗刹胜,狠狠赚他一笔。
不止王蜍,四海商行所有的伙计,都倾家荡产押了罗槎,个个偷着乐,虽然赔率略低,但稳赚不赔。退一万步讲,万一罗掌柜输了,那这一路上结下的仇家也不会放过四海商行这一行人,留着银子也没命花。
至于卧龙居的伙计,听了别人一顿分析猛如虎,大多都犹豫了。
毕竟楚龙能有今天的名气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九义会里实力排名前五,至于罗槎的单挑实力卧龙居的人并没有见过。
“来了,罗掌柜来了!”
有人兴奋地大叫一声。
当众人抬眼望去时,穿着一袭睡衣的罗槎手持嗜血剑,从卧龙居虚空踏步而来,这一手轻功,着实是惊呆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