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门面很气派，门头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门匾，两旁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
宋娇娇牵着陆平安，走进去一看，宽敞干净，青砖铺地，长长的木质柜台后边是货架子，摆放的东西并不多，中间集中摆放着毛巾、茶缸、胰子等日用品，右边挂着几块布，主要是深蓝跟纯黑的粗布。
买东西的人不多，整体环境挺好的，然而却被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你到底买不买啊，都看了多久了，没钱别挡在这里碍事！”
售货员发出颐气指使的声音，不满地看着柜台前的一个戴着蓝头巾的妇女。
妇女被吼得身体一颤，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仿佛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明显欺负人的一幕，周遭的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
这年头，能在供销社上班，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售货员相当于金饭碗，吃着国家饭，地位也很高，几乎没人会跟售货员结仇，因为她们权力很大。
女售货员一把扯回妇女手里的红布，翻了个白眼，“这么好的料子，是你配摸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乡巴佬。”
最烦这种连话都说不出清的农村人了，畏畏缩缩的，摸来摸去半天也不买，简直浪费她时间，啧，说不定身上还有虱子。
中年妇女扯了扯袖子，将皲裂的手藏起来，却无法挡住通红的脖子。
宋娇娇真是特别看不惯这个售货员颐气指使的态度，农民怎么了，城里人吃的粮食不是农民种出来的吗？他们坚守在国家的基底线上，挥洒汗水和青春，凭什么还要受到这种待遇。
而且她莫名觉得这位妇女有些眼熟。
她走到售货员面前，神色疏离清冷：“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的同志。连领袖都鼓励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团结农民，在广阔的农村，大有作为。
但你却在表达不满，你是对谁不满？是制度，社会，还是国家？你这种反动的思想十分危险，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去县革委会说明白。”
她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标准的普通话更是清脆响亮。
再看她的长相，看她的第一眼，就会被扑面而来的漂亮镇住，明媚精致，见之忘俗，雪白的皮肤，灵动的五官，好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售货员如临大敌地攥紧了手。
接着反应过来，这姑娘说什么？要把她送去革委会？
革委会是什么地方？是龙潭，是虎穴！一旦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连工作都保不住。
售货员有点慌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收回我的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还是跟革委会的人解释去吧。”宋娇娇冷冷一笑。
女售货员掐着掌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冤有头，债有主，你要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宋娇娇半点不让。
女售货员恨得不行，却只能咬牙照做，“婶子，对不住了，红布在这，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头一次被这样温和的对待，王夏荷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恐慌，连连摆手，嘴巴蠕动，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音节。
她……一个没文化的寡妇，什么都做不好，别人居然会跟她道歉。
她整个人都要羞耻的晕过去了。
看她情绪好像特别激动，宋娇娇扶了她一把，“婶子，你没事吧？”
王夏荷对上宋娇娇清澈的眼睛，被里边对长辈的尊敬爱护烫了一下，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忐忑不安地退后了半步。
宋娇娇讪讪地缩回手，心想自己长得也不吓人吧。
售货员见到这一幕，不屑地撇撇嘴，冲宋娇娇道：“喂，你要买什么？”
宋娇娇：“十斤白糖。”
售货员愣了半秒，猛的嗤笑一声，“就你？十斤？一个工人一个月才发一斤糖票，你上来就买十斤，能拿得出来这么多糖票吗？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长长的脸挂着刻薄的讥笑，抱着胳膊，鼻孔朝天，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宋娇娇幽幽一笑，掏出钱和票拍在柜台上，“不好意思，我别的没有，就是票多。”
周围几个买东西的婶子顿时发出惊叹声。
这么多糖票！
真让人羡慕！
钱不好赚，票更难弄！
他们都是攒了好久的票，好不容易来一趟供销社，瞧瞧人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票，糖票、布票，甚至还有紧俏的棉花票，也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
再一细看长相，可了不得，怎么这么漂亮一小闺女，也不知道有婆家没有，旁边那个应该是她弟弟吧，年纪轻轻，估计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等会得找个机会探探虚实。
售货员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再看宋娇娇那张脸，越看越生气，怎么长得这么白，怕不是抹了生石灰吧！
“今天白糖卖完了，你改天再来吧。”
宋娇娇不敢置信，“怎么会？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个人买的白糖。”
售货员似笑非笑：“对啊，刚才的就是最后一份。”
宋娇娇抿抿唇，沉默了。
这时候，她的手被扯了一下，低头，陆平安冲她做嘴型，“嫂嫂，柜台里边，好多，白糖。”
宋娇娇反应过来，冷冷地看向售货员：“到底是真卖完了，还是你不想卖给我？”
售货员笑容一僵。
宋娇娇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不能招惹售货员了，因为他们的权力很大，他们想不卖给谁东西，就能不卖给谁东西，偏偏她拿对方根本没有办法，总不能大声嚷嚷，彻底撕破脸也不好看。
“那黑布总有吧，给我扯二十尺，再来五斤棉花。”
她没好气地说道，也不想继续掰扯了，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去黑市买白糖，不用糖票，还能早点回家做冰糖葫芦。
布料就挂在外面，没法耍赖，售货员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宋娇娇服务去了。
宋娇娇付完了钱，好几个大娘婶子，突然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