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川在驾驶位开车,车驶向别墅。
后视镜里他的侧脸硬朗,鼻子挺拔。在寂静的深夜,车内微暗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他古铜色的皮肤。
别墅大门是开着的,花园里的花在初秋时凋零了大半,光秃秃的花蕊垂落在晚风中,漫天掉落的花瓣随着风飘得四处都是。
苏绵绵透过后排的玻璃,望见了坐在大门口的黑影。
夜里起了浓雾,距离太远,她隐约瞧不清楚。
路灯昏黄,穿过层层保安,车停在了别墅正门口。
坐在门口的男人站起身,抬头,满眼疲惫。
苏绵绵微怔,正好与在大门口等候的那双眼对上。
凝着黑冰的眼眸里,痛苦中纠葛着喜悦......
喜悦?
男人大步走向前,颀长的身影靠近。
车门被拉开,淡淡的酒味从他身上弥散。苏绵绵仰头,谢与淮的脸倒映在她的眼眸。
“绵绵,我们回家。”
男人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要去抱她。
苏绵绵后退半步,躲开了他的手。
谢与淮僵硬在半空中,狰狞着破碎的黑瞳望着她祈求。
温川忽然出声:“谢总,刚刚苏小姐喝醉了。夜里不安全,我担忧苏小姐安危,你不要见怪。”
谢与淮猛地抬头望向温川的方向。
他眼神带着嗜血的杀气,分出一只手去捂住绵绵的眼睛。
“真是劳烦温上校了。”
谢与淮一字一顿说的咬牙切齿,垂落在身体的手暗自攥紧。
温川生来肃杀严厉的脸,挂着儒雅温和的笑意:“不劳烦,一点也不劳烦。没提前和谢总打声招呼,谢总可千万不要怪罪到苏小姐身上。”
“绵绵是我的妻子,照顾不周本应当就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责任。让温上校一个外人来相送,实在是太不应该,明日必定让人登门向温上校致谢。”
“登门致谢就不必了,我与苏小姐也算是旧相识了。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旧相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妻子与温上校这样的人物攀上了关系?”
“谢先生记得的,在仁川警察局,四年前我和苏小姐就已经认识了。”
温川眼睛炯炯有神,天生自带审视的眼神一瞬就能将人拉回审问室。
视线下移,谢与淮望见了温川脖颈上突兀的咬痕。
咬痕又红又深,而大名鼎鼎的温上校一直都是单身,从未有过恋爱经历。
他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印,脑海中不断幻想二人在房间里的画面。
白日里,听见的若有若无的娇憨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此刻近乎将他疲软的神经折磨的寸断。
他们,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谢与淮不敢想。
他浑身发冷,近乎嫉妒的发狂。
相比起他,绵绵是不是会更喜欢温川?
“温上校马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听说家里人在给温上校物色相亲人选?”
“媒体的捕风捉影而已,温某醉心于事业,对于婚姻并未有过什么考量。”
“看来,温上校是打算单身一辈子了。”
“若是我能遇见和苏小姐一样的人,或许也会和谢先生一样步入婚姻的殿堂。”
温川一直笑的温和。
他眼眸清澈,是那种历经人世沉浮、百般沧桑后,仍旧保持自身剔透的清澈。
相比于四年前那个满腔正义的刑警队队长,现在的他在追求正义的一根筋里揉进了蛰伏与圆滑。
谢与淮脸色发青。
从来都是他的三言两语将别人气的跳脚,还从未有人这般轻而易举地将他心理防线击溃。
温川,真的在觊觎他的妻子。
“温上校还是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念念不忘的为好。这世间的爱大多都是两情相悦、相爱两不疑,像温上校这样的人,只怕是很难讨人喜欢。”
还不等温川回复,谢与淮拽着身下女人的手匆匆离开了车辆的后排。
苏绵绵脚步悬浮、发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晚风将裙摆吹得飘扬,零零星星的花瓣从裙摆上掠过,最终碾落至尘土中,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苏绵绵还未彻底酒醒,被谢与淮拉着跌跌撞撞上了六楼。
别墅里金碧辉煌,像是欧洲时期最精致、华贵的古堡,是为财富与权利的象征。
走廊处铺满了名贵的画作,天价瓷器点缀两侧,昂贵的灯饰丝毫不吝啬用料。
房间的门关上,收敛最后一丝光芒,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
苏绵绵心颤不止,谢与淮将夜灯打开。
微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一方角落,可他还是一眼就望见了女人雪白脖颈处密密麻麻的红印。
深红色的印迹烙在白嫩的肌肤上,无不说明着他机关算尽的报应。
他眸色加深,手臂青筋暴起。
谢与淮闭眼。
脑海里浮现出温川伏在女人身上,极尽暧昧和亲密的画面。
那杯本应该送给林茉的酒,怎么会机缘巧合、兜兜转转之下,递到了绵绵手里?
他睁眼,死死地凝着那片代表着亲密的吻痕,暴戾顷刻间疯长。
苏绵绵缩在房间的一角,顺着谢与淮的视线捂住自己的脖颈。
她抿唇,犹豫了片刻后,说:“我,确实和......”
“绵绵,今天在外面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
“不饿的话,我们该睡觉了。现在快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们睡觉吧,嗯?”
苏绵绵不动:“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现在太晚了,我等了你一晚上,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谢与淮一步,一步靠近墙角的女人,嘶哑的声音里爱意汹涌。
他选择性地忽略女人脖颈的红印,手颤抖着握住她的肩膀。
鼻息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漾开,他宛若上瘾般贴紧柔顺的长发,喘息声逐渐粗重。
苏绵绵微怔。
谢与淮今天,竟然这么平静?
她松手,完全暴露出皮肤:“今天房间里的人其实是我和......”
大手捂住她的嘴,脱口而出的言语止在唇齿之中。
黑曜石般的眼眸对上她,暴戾消散,顷刻间只剩下卑微祈怜的爱。
是试图扭转宿命的纠葛,是想将曾经过错全部弥补的歉疚,更是想逆转时空重新来过的绝望。
窗帘迎着晚风悠悠,黢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微弱星光。
苏绵绵很快联想到了几年前,这双眼睛总是高傲又不可一世,还带着浓浓的蔑视。
而现在......
男人凝着她,沉默许久,哑着嗓子说:“绵绵,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你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抛弃我的是不是?”
苏绵绵被捂住嘴,说不出话。
她微微挣扎,摇头。
谢与淮精致到完美的五官,在这一刻终于被月华所笼罩。
窗外的月光倾泻在他所在的位置,一滴泪珠从男人的侧脸滑落。
泪珠折射出的光芒让病白色的皮肤更显苍白,可眼角却泛着红色。
他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接住了自己的眼泪。
谢与淮扬起头,深吸了口气,又俯身垂眸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永不背叛,我明白。”
在意识到圈养的鸟雀即将要突破牢笼翱翔于天际时,其实他已经无所谓背不背叛了。
只要她不离开,就不算是对他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