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许辞就有些后悔。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越界了。
然而林决只是慢慢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上，目光随着动作移动，叫人看不出情绪。
“我不是这个......”
“不会。”林决打断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人都有不同的劣根性，而我的劣根不是这个。”
许辞眼神闪烁，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短暂的闲暇时光就这么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份，中考的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眼前。
哪怕在前一天的时候，许辞都还没什么感觉。但当那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震撼，甚至有点久违的紧张。
学校大门两边的横幅换了更鲜艳的颜色，随着夏日长风飘动。警戒线外站满了为孩子加油助威的家长，时值中年的他们难得显现出如此外放的情绪。
“辞辞啊，你就像平常一样写试卷就完了，结束了妈妈带你去吃新开的烤肉店。”许母穿着最日常地衣服，温柔地顺着自己女儿颊边的碎发，“妈妈等你。”
说完，许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就让她离开了。
“走吧。”林决看着跑向自己的女孩儿，声线温柔道，“我没有让我妈来，我说她在外面我紧张。”
许辞点点头——她知道林决这是不想让自己疑问。
两人分在了不同的考场，随着广播中电子音的响起，所有人各自排队进入了属于自己的教室。
短短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过往三年的日日夜夜，就在这几张试卷中画上了句号。
林决早就被内定好了进入第一高级中学就读，自然是没什么压力。在最后一门科目结束的时候，他早早就来到许辞考场出口等待。
“感觉怎么样。”林决递上杯饮料，随意问道，“这样的试卷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没什么难度。”
“知道还问。”许辞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眉眼间是少见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若是让总部之前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八成会大惊失色。
这个和徐风一样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最高专员，居然还有这般模样。
总部但凡见过两人的，都会内心暗暗感慨：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影子一样。
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并不难熬，结果已经是既定的了，无非是早晚而已。
果不其然，在七月份的时候，两人双双得到了期望的好消息。
可是，就像日与夜相伴，阴和阳交替，好事和坏事似乎也总是脚跟着脚。
周末的时候，两人准备出门去游乐场，走到小区门外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得不折返回去拿伞。
好巧不巧，那个男人和林母正在家门口抱在一起。
“林决，我们...”许辞心里下意识有些不安，拽了拽身边少年的衣袖，试图让他当作看不到。
然而林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显得异常的愤怒。
他轻轻地把许辞的手放下去，然后快速冲到门前，狠狠地将两人拽开。
甚至于，还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小决，你在干什么！”林母冲到男人身边，紧张地查看起来。
不对，非常不对。
许辞也连忙跑过去，大脑飞速运转着。
林决对这种场景早就有预判，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肯定有问题，一定有别的原因。
“你自己难道心里没数吗，还跑来招惹我妈！”少年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字。
男人由愤怒变为惊疑，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看向面前的少年，甚至身边的林母。
少年的胸膛起伏，神态就像全身紧绷的小狼：“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小决！”林母喝断儿子的话，转身对男人道，“你先走吧。”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男人很快就走了，看背影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妈。”林决的嗓音沙哑，眼眶有些发红，却笑着说道，“我给您说了，也给您看了，为什么还会和他在一起呢。”
林母走到儿子跟前，拉起他的手，却没有看向他：“男人哪有不花心的，他对我好就够了。”
“你能保证他对你一辈子好吗。”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长久，妈妈也不过只是想找个依靠而已。”
“我呢，我可以是你的依靠，只需要三年，妈，高考完后我就可以去挣钱，去兼职。”林决的语速几乎称得上急促，“哪怕是现在，各种比赛的奖学金我都存下一笔钱了，高中的学杂费已经免了，我......”
“这不一样。”林母另一只手也紧紧地握住，“儿子，这不一样。”
“这哪里不一样！”林决第一次甩开母亲，“还是说，你就必须要找个男人在一起，哪怕这个男人三心二意，左拥右抱，你都可以当作没看见，不知道，为什么你必须要有个男人呢！”
“你一个人难道不可以活得很好吗，重新去伺候别人，你就高兴了，舒服了！”
“你这辈子所有的价值，都是通过男人来体现的吗！”
几声怒吼下来，震耳欲聋地沉默弥漫开来。
许辞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前因后果，她有些发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阿姨呢？”
这句由自己说出的话不停地回荡在耳边，让许辞不由得恍惚起来。
所以，他是听了自己的话，把发现的告诉阿姨了吗？
紧接着，少年的回话又在耳边浮现——
“她不会相信的。”
他分明是猜到了的，话里话外是不相信林母的，但他依旧说了出来。
许辞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话，还是因为心里怀着隐蔽的渴求，说出口的瞬间，或许也是希望母亲能够出乎自己意料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
并没有。
所以他现在是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吗，是在嘲笑他自己自作多情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林母的声调变得有些尖锐，是许辞从未见过的模样，“之前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因为家里没有男人而被别人指指点点，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
“小决。”林母重新握上了儿子的手，“你就当可怜可怜妈妈好不好，他以后怎么样我都认了。”
“万一他像我爸一样一走了之呢。”林决重新恢复了冷静，“你又该怎么办，再去找下个男的？”
林母沉默了，半晌只吐出：“你还小，不懂。”
听到这，许辞再也听不下去了，拽住林决就朝外冲去。
随便挑了家餐厅，两人就坐在了帘子隔开的小包间里。
“阿姨有她自己的人生选择，我们没办法。”过了半天，许辞只是苍白地吐出这句话。
林决没有回话，只是搅动着咖啡杯。
等到这顿饭吃得将近尾声的时候，他才突然说道：“我知道人的思维很难改变，我只是，天真地觉得我能改变我妈。”
他看到了结局，却依然希望意外。
许辞词穷了，有些事情，好像就是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