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醒了。
这个消息从她睁眼的第一秒开始,就传播到了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的耳朵里,以至于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床边围满了人。
所有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着嘴巴,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双手交握在身前。不得不说,好笑中还带着点吓人。
“我没事。”许辞刚说话就感觉伤口依旧有些刺痛,“程枫留下就好,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医生也在一旁帮腔:“病人刚刚苏醒,精力还没有恢复,确实不宜太多人看望。”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离开。
程父程母一步三回头,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许辞满面愁容。尤其是程母,眼睛都差点哭肿了,走路的步子都有些颤抖。
“怎么了。”许辞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程枫,故意开玩笑道,“还是说你也想回去休息。”
“当然不是。”程枫的嗓音嘶哑到了一个地步,无声地走到病床边坐下,牢牢握住垂在床边苍白纤细的双手,死死地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爸妈,白惹得他们伤心。”
听见许辞这样说,程枫强撑着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们就差没把我赶出家门了。要是你真正的父母知道了,估计得后悔死把女儿嫁给我,岳父没提着刀追杀我就算好的。”
闻言,许辞下意识心里一跳,不过转瞬间就明白了。
她刻意跳过了这段话,挑起了一个无法被忽视的问题:“弄清楚那个伤我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了吗?”
“是这样的......”程枫简要的和许辞讲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迟疑了几秒,犹豫开口,“我让她们转院了。”
言下之意就是并没有采取法律手段。
许辞挑眉,知道程枫在这里面肯定有自己别的思量,于是缄默不语,静静等着他再次开口。
果不其然,片刻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最开始我是抱着一定要让她牢底坐穿的心思。”哪怕到了现在,许辞已经醒来,说起这话,程枫的语气依旧带着凉意。
“但是,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挺大,发酵的速度也非常快,在所有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舆论就已经以想象不到的速度传播出去了。”
所以,他才想找到父母,企图以公司的力量,暗中平息和压倒舆论。
但,实在是收效甚微。
“如果这件案子走入法律程序,必然受到大众的关注。”程枫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平稳地说道,“那个女人身世悲惨,那些网友......”
“我知道,舆论影响司法。”话说到这个地步,许辞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担心没办法控制,舆论反而可能会伤到我。”
“其实还有。”
就在许辞以为要说完的时候,程枫冷不丁开口:“在你还昏迷的时候,她来求我不要告她。”
“但说实话,那个瞬间我简直控制不住地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但她那个时候说,让我放过她,就当为你积德了。”
“本来这种鬼神之说,无稽之谈,我向来不信,但是你还在昏迷,我......”
说着,他自嘲一笑。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抓住了人心的弱点。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敢去冒那个险。
程枫自问是个喜欢活在当下的人,但他听到那句略带胁迫的话的时候,内心忍不住生出了可怖的想象:万一,万一自己告了之后,许辞真的醒不过来怎么办。
即便理智告诉他这并没有因果关系,但他还是怕。
“我知道,没事。”许辞反手握住程枫,以极具保护性的姿态,“利弊难料的情况下,任何的选择都没有对错之分。”
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奇迹般地抚平了男人心间的郁结。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嗯,我相信你。”
许辞听着虚拟手环在大脑中持续不断地播报声,面不改色地温柔应答。
终于,一路攀升的好感度最终停留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节点。
怪不得古往今来的爱情故事总要和生离死别扯上关系,没有什么理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缘由。或许,人这种生物总是爱权衡取舍,妄图两头占全。只有生死之际,才能本能地抛弃与认清一些东西吧。
在经过六天的精心看护后,许辞终于出了院,但程枫对她的照顾并未减少半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愧疚心作祟,加上这些举动对跨越好感度的最后一关有利无害,所以一直处于听之任之的状态。
但直到她得知程枫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现在已经好了,你没必要辞掉医院的工作。”许辞单刀直入地开口。
程枫闻言依旧不慌不忙地熬着补汤,波澜不惊地回答:“可是我想陪着你。”
当医生不能像这样照顾你,所以我不当了。
许辞从回答中读出这种意思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陌生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程枫对医学的热爱,这样剧烈的转变,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她还想劝解些什么,但眼看着程枫三缄其口,手上却喂了她一碗又一碗的汤后,无奈地闭了嘴。
“只能顺其自然了。”许辞感受着嘴里微微的苦意,默念道,“反正时间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