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定返回时间的前一天,许辞避开了所有人回到了当初她的婚房,也就是她和程杭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家。
果不其然,当她推开门的一瞬间,意料之内的人出现在眼前。
程杭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根烟,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宛若一尊雕像,和这间房子融为一体。
许辞的手放在门把上,心里竟然生出种异样的感觉——每次程杭离开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望着面前错愕的男人,许辞忽然觉得他的正脸有些陌生,记忆里更多的是他的背影。
原来他是随时准备好离开的。
“你怎么回来了。”程杭脱口而出,就像他们没有经历过过往的种种,许辞也只是照常去外面拍一段时间的戏,然后回家了,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妥,又连忙解释道,“不是应该明天回来的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许辞轻轻将门锁好,把行李箱放在一旁,自然地坐到程杭旁边。
还没等她皱眉,程杭连忙将手中的烟摁灭,并确保窗户是打开的。
“抱歉。”
许辞是不喜欢他抽烟的。
或许是前面几次的经验,程杭已经不会躲避问题了,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缓慢得吐字:“因为我也在想那件事情。”
“那有答案了吗?”
不同于以往长久的沉默,这次的答案出来得很快。
“许辞,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在数年的婚姻中,程杭也说过“爱”之类的字眼,但每次都没有后续,就像他处理项目书时说的“好”一样。
“说实话,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不确认自己是什么想法。”
讲到这时,他自嘲般地笑出了声:“我只是觉得,有个很不错很优秀的姑娘喜欢我,而自己确实又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不妨试试,反正我对婚姻的要求也不高。”
“只要不离婚就好。”
所以在婚姻中出现一些小小问题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逃避,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些细微的问题却会累积起来,最终摧毁他的底线。
正所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亏程杭纵横商场多年,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很多感情走向末路往往不是因为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反而是日常中无数觉得“已经解决”的瞬间。等到进退维谷,质问自己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没有解决。
你的心底始终埋着一个结,就像被钉子钉过的木头。
“可笑的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的需求是错位的。”程杭的喉结滚动,眨眼睛的频率也高了一些,“也直到现在我才想清楚那个问题。”
“许辞,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在社会上,女生追求男生还是占比不高,种种因素堆叠起来,会让“倒追”的女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获得了对方的爱,许辞也不例外,她曾经无数次地试探,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我不可能跟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程杭的语速加快,“这点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所以你介意的是到底我又没有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许辞点头,无须等他多言就做出回应。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是一个什么程度。”
“我比你大几岁,见过许多为爱飞蛾扑火的小姑娘,她们往往追求的时候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可最后醒悟过来的时候,都说自己其实喜欢的只是自己的幻想,而不是真实的人。”
“毕竟,年纪大的人总是会有一些特殊的地方。”程杭笑了一下。
许辞深吸一口气,打住了他的话头。
想来确实可笑,几年婚姻下来,两个人竟然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同床异梦”。
你觉得我的爱会随时消逝,是虚假的;我在不断地猜测与试探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爱。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却偏偏要绕九曲十八弯。
“那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来这。”
许辞挑眉,纤细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地落在身边男人的手腕上,紧接着慢慢移动,从手腕到胳膊,最后与视线一齐落在那片薄唇上。
“因为我想你了。”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要经过时间的陈酿,这句话放在之前,程杭不会有太多触动,可是眼下,他只觉得心下一震。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爱和恨都来得猛烈,在感情上也是情绪大于理智。”许辞说得诚恳,“如果你说我们复合之后我就完全换了内里,不可能的,以后的什么我也不能保证。”
“但是在这一刻,在这之前的很多天,我都是热切地喜欢你。”
“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程杭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被纤纤玉指所阻挠,他看着许辞的眼睛,忽地明白了什么似的,伏下身子,凑到许辞的耳畔,鼻息的热浪让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垂下放到脖子上。
“够。”
程杭认真地感受此刻。
爱情是一场旅途,享受的是沿途的风景,而非最终的目的地。
抓住每一个瞬间就好。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许辞是他深度接触、了解的第一个女人,他在与她相识中成长,品尝着这陌生的滋味和感觉。
过去的争吵和沉默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掠过,程杭只觉得喉间发紧,于是他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也不能保证什么,但是我会改。”
从底层一步步走过来,粗糙又贫瘠的肌理骤然披上名为爱情的绸缎,只觉得浑身不适应。胸腔里的跳动经历摸爬滚打,早就失去了感知柔软的能力,自我保护成了唯一的反应机制。
而喜欢这种东西太过柔软。
“我觉得,这就是喜欢了吧。”程杭的声音有些哽咽。
喜欢对于他来说,就是代表着让出唯一的保护盔甲,从此之后,他将患得患失、小心又惶恐、将时常自我反省与维护。
但没关系,他会学。
因为当他念出许辞两个字的时候,觉得心底有蜜糖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