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高阶修士可以随意改变容貌,也能改变气质。
起初,九山不知道这玉人榜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明明只要这些修士随心一变就能变好看,为何还要选美?
直到九山看到了离花君。
在九山十四五岁的时候,他遥遥的望着离花君,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让九山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变化不出来的美的。
就好像修士能变成一座山,但却变不出山上的密林,变不出山上的林荫花香,虫鸣鸟叫。
离花君的脸就是如此。
也是众多女子修士心头上的大山。
...........
风州诗会第一日,风流集。
上一届才子榜,玉人榜,诗榜,书榜,儒道榜的前十从远处的春厌宗山上踏风而来。
所有人都身着白衣。
白衣浩浩荡荡,真好似天上仙人来下。
人群中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修士,都在欢呼。
寂川宗和春厌宗的化神修士压阵,此刻天空已被压制,天上只有这些白衣能够飞行。
九山到了武道三品后,目力变得极远,正在这漫漫白衣中寻找离花君的身影。
九山问身旁的修士道:“离花君在哪?怎么好像不在上面?”
一旁的修士道:“玉人魁首肯定是要最后出场的啊!你先别急,等等她还要独舞‘南诗’呢!”
九山听完这修士的回答,道了声谢,便又抬头看向那头群山。
一帮俊男美女,大儒书生游弋过天空后,九山苦等的离花君终于来了。
离花君的面颊白的想一块正在闪烁的无暇玉璧,秀眉未描,天生的一段柔情细巧,朱唇未画,好似下一刻要吐出兰花。
离花君脸上傲然的神采是从她那眼神中发出的,如果说寻常女子的眼睛是水,是雨露,那离花君的眼睛就好像满含星辰。
离花君的眼睛也没有用任何妆容,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山下的修士们,仿佛不是这些修士欣赏她,而是她在看这些修士。
在遥遥看到离花君的第一眼后,九山不由得感叹道:“十五六岁被惊艳的脸,到二十来岁还是会被惊艳啊!”
刚才与九山搭话的修士也笑道:“是啊!若是这一届离花君还能参加,恐怕天下的容颜出挑的女修再不会来这诗会了!”
九山摇了摇头道:“到底还是有女子胸怀才情的,而且纵使是返虚境的大能,不也是来凑热闹了吗?”
“这是天下仙门的盛会,不论男女,哪会有人不愿来呢?”
九山和这修士一齐大笑。
但二人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离花君那灿如朝阳的脸颊。
南诗一舞很简单,离花君只是抬手,旋转,左右缭绕而舞。
她的身姿仿佛顺应着天地的变换一般。
一曲舞罢,剩下的节目好像也索然无味了。
而九山九山看完离花君的舞后,最后一丝对风州城的眷恋也得以释怀,现在,他又要行走天下了。
风州城没有出城的人,都是进城的人。
九山一个人缓缓行走在城郊的道上。
春风不停,其实说实话,风州城除了诗会和离花君之外,还有这春风倒也挺让九山留恋的。
春风拂过九山的面颊,吹起他留在两边的头发。
“你若是女子,说不定也能上玉人榜!”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九山前面传来。
她骑着马,用黑纱掩面。
九山疑惑道:“客从何处来?”
这骑马女子并未应答,又说道:“城内风流集开始了吗?”
九山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便答道:“早就结束了!”
这女子却回答了九山的上一个问题:“我从南方来!”
九山更是不信,这般黑纱只在北原沙漠会有人穿,南方多是短衣轻衫。
见这女子不老实,九山也不想多话,便绕开他的马,往前走去。
这女子声音更加沙哑道:“喂!”
“你等一下!”
九山被气笑了,问事还叫人“喂!”,什么德行啊!
九山头也不回,直直向前走。
但这骑马女子却是跟了上来。
马在九山旁边吐着鼻息。
九山疑惑道:“你想做什么?”
女子不答。
九山问道:“你是不是修士?”
这女子点了点头。
九山道:“这五六年内来过中南?”
这女子又点了点头。
九山道:“我九山的名声不大,但前几年玉蝠你总知道吧?”
“你要问什么快点问,叫我一声玉蝠公子,我就回答你!”
这女子笑了,她的笑声极为恐怖,像是马车轮陷在泥地里,几匹骏马在拉车时,车轮受力太大而发出的嘎吱声。
九山有些毛骨悚然,他料想这女子断不是什么高阶修士,多半也就金丹到头了,不露脸,还变了声...
这女子道:“玉蝠公子,我问你,你可看到了离花君?”
九山点了点头道:“看到了,皎若明月,身若轻云,真是天地间绝好的女子啊!”
就在九山夸耀离花君时,这黑纱女子手指成爪,直直抓向九山喉头。
我去,怎么了!现在女修听到离花君反应这么大吗?
九山急速避让,他闪到一边,怒道:“我好言相说,具体描绘,你反而要杀我?”
这女子道:“我若真杀你,你只怕已成死蝠了!”
九山道:“家师东海龙宫琉璃,前辈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女子摇了摇头。
九山指了指前路道:“那我走了?”
这女子不答,九山朝前掠去,一道真气插进九山身前的草地上。
方才只要九山再快一分,这道真气就会划过九山的脖颈。
九山道:“元婴修士?元婴为何要和我玩这小孩子游戏?”
黑纱女子道:“看你容颜清俊,我内心不忿!”
九山心里怒急,知道这女子是在拿他寻开心。
九山笑道:“要不前辈助我成就武道传说,我到了金丹境界,再来做您的相好?”
这黑纱女子又是两道真气打来,九山一个闪身躲过。
九山道:“你真想杀我,我要是偷了你什么东西你说就行了,我给你找补回来...”
这黑纱女子下了马,向九山走来。
九山此刻一动也不敢动,这女子却在九山面前直直跪下。
九山心中大骇,这怕是魔宗邪修杀人前的某种仪式吧?
就在九山心神不定的时候,这黑纱女子说道:“烦请玉蝠公子助我!我...我感激不尽。”
九山把女子扶起道:“我一个武道三品,你元婴修士的忙我怎么帮啊?”
这女子道:“你可熟悉这风州?”
九山道:“帮你引路,倒是可以,九山看这风州城,如看掌纹一般熟悉。”
“单是引路就行?”
这女子道:“帮我杀人!”
九山笑道:“我玉蝠可不是会杀人的人!”
这女子道:“可你在岳州诛灭了山水盟,我就从岳州过来!”
九山道:“你说杀谁,我看他恶不恶,说不定我告诉寂川宗,他们就能帮你了了。”
这女子声音沙哑而阴冷道:“离花君,离梦君。”
九山哑然。
.............
九山此刻正走在去往荆州道上,而他身后的女子却一直跟着他。
马蹄声滴答滴答,九山嘴里的小调短促急快。
就在九山看到看到一处小村落时,他停下了脚步。
九山回头道:“元婴真人啊!我真办不到啊!你说我究竟能帮你什么呢?”
“还是说有人找你,说玉蝠能帮你,我可以和他对峙的。”
这黑纱女子听到这话,便下了马,对九山说道:“我用了我一件本命法器,换了天机客的一道卦象。”
九山疑惑道:“天机客是什么东西?”
黑纱女子道:“我在风州城外看到的第一个人,会帮我做成我想做的事。”
九山道:“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离花君,离梦君究竟犯了什么事!”
这黑纱女子又不说话了。
九山道:“那你至少应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啊?”
这黑纱女子笑了,说道:“你真的愿意看?”
九山道:“山中老鼠成精,涧底蜈蚣化形,人牙子采生折割我都见过。”
“我九山今日就赌你这元婴好看!”
女子脸上的黑纱白光乍现,原来这黑纱居然是个法器,不多时,黑纱在空中消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这女子的面容...
怎么说呢?像是碎掉的鸡蛋。
按理说元婴修士,双目应该澄明无暇,可她就连双目都是浑浊不堪。
九山道:“笑一个吧!我猜你的牙齿好看!”
这女子真的笑了,果然,牙齿洁白如雪,牙齿上甚至闪烁着耀耀清辉。
九山知道了她是谁,九山不会忘记这个笑容,虽然她此刻的笑是装的。
九山道:“你是离花君?真正的离花君,四年前风州城一舞动天下的离花君?”
这女子泪眼盈盈,一滴清泪从她眼角落下。
至少这一滴清泪足够清,是元婴修士身心纯净的体现。
“我没想到这些年来还有人记得我....”
九山递给离花君一块玉,一块碎掉的六合玉。
在春厌山温泉中,九山还拿到了一块碎的六合玉,只有指甲盖大小。
九山笑道:“六合玉,对于天下的女修来说都是重宝,我不清楚你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现在的离花君是谁...”
九山有着一对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看谁都像是在含情,九山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闯荡江湖的梦,虽然现在你我都在江湖上一人独舟....”
离花君接过六合玉,泪水早已覆盖了她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脸颊。
“我去荆州了,你要跟来的话,我哪儿有钱,也有宅子。足够让你安乐天年。”
“别的什么也给不了你...”
九山回头,起身即走。
离花君捧着六合玉,独自一人在荒草上默默泪流。
........
荆州府。
中南七州,这是韩珏最不熟悉,却也是最喜欢的一个州。
因为他在荆州有个宅子,不大,但却也是他自己的“家”。
九山花了一整个傍晚的时间,打扫了整片院子和房间,在给自己的床上铺上崭新洁白,而且被他内力蒸腾过了床单床铺被子后,九山舒服的躺在了床上。
难得有闲。
九山没再想原先世界的蝇营狗苟,也没思索这个世界的波诡云谲,他就想一个正在读大学的男生宅在宿舍那样,独自一人享受着时光。
这个世界若是有汽水,薯片,外卖就好了,九山开始躺在床上幻想美食....
奇怪?窗外没下雨,怎么会有水滴声。
九山已经想到了烤鱼出火炉后被放在叠满各种蔬菜的托盘上了。
他强行打碎自己的幻想,提剑出了门。
九山剑气凛然,但他却使不出剑来。
门外哭的人正是离梦君。
九山收起怜我长剑,无奈笑道:“今日再怎么杀都杀不成那个“假离梦君”了,不如你先睡会?”
离梦君摇了摇头。
九山其实并不是颜控,但离梦君现在的面容的确容易让人哀伤。
其实普通男人是不能忍受一个“丑陋”女子的哭泣的。
九山道:“你饿不饿,你不饿我饿了,我今夜不管怎么样都要吃到烤鱼!”
“还有烤肉串!”
......
离梦君正在和九山一起捉鱼,当然是九山下水。
九山从水面浮起道:“离梦君,我丢了几条鱼在岸上了?”
离梦君道:“六条!”
九山拎起一只老鳖上了岸。
离梦君拿着九山捞上来的鱼。
九山道:“我去找老乡“买”只鸡,你有钱吗?”
离梦君摇了摇头。
九山无奈拿出了在山水盟里摸出来的首饰道:“没办法,只好这个放在老乡门口了,权当换鸡的钱。”
..........
两只鸡,一只老鳖,六条鱼。
这对一个武者来说不算什么。
九山升起炭火,他发现离梦君的眼神有些异样。
九山道:“离梦君,你怎么了?”
离梦君小声道:“你的首饰能不能给我看看?”
九山方才拿了两只鸡,在老乡门前放了一个金项链,他手上还有很多耳环,项链,戒指什么的。
这些质地不错的珠宝都是在山水盟拿的。
九山把这些首饰递给离梦君。
离梦君的手也烂的不成样子,十全手指到还在,但手上的皮肤好似溃烂结痂一样,九山不敢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九山默不作声的继续烧烤,直到他抬头看见离梦君“呀”了一声。
她想戴耳环,却发现耳朵上的耳垂也成是溃烂之处,根本没有耳洞。
耳环把她的耳朵钉出血来,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
其实这世上哪有耳环能钉碎元婴修士的耳环,无外乎是离梦君的道心已近崩溃。
她太想让自己的耳朵戴上漂亮的耳环了。
最后两耳滴着血,离梦君终于戴完了。
九山没有阻止她,只是默默递给她一方手帕。
在炭火和木火熊熊燃烧的火光照耀下,离梦君脸上,脖颈上的珠宝闪烁着亮眼的金色。
九山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烤鱼,烤鸡。
许久后,九山抬头问道:“离梦君,你吃不吃辣?”
她摇了摇头。
九山递给她一串烤鱼。
烤鱼被火焰烤的焦香,上面还洒满了九山调配的佐料。
离梦君接过九山的烤鱼,她刚要开口,九山道:“别说了,明日我们去风州!”
九山道:“我得清楚两件事,第一件,现在风州的离梦君究竟是谁?第二件,她境界多高?”
“离梦君,离花君我只能杀一人。”
九山又道:“给我准备一柄你能找到的,最好的弓,和二十支最好的箭。”
“还有,你我一人一张极远的传送符。”
离梦君沉默许久不说话,最后道:“你武道三品的本事?用弓就能杀她?”
九山轻蔑一笑,把手上正在烤的东西递给离梦君,他起身回房。
九山拿了一支不算太好的长弓和一支箭。
九山道:“等等天边不论多高,飞过来的鸟,我都能射中,鸟是开口,鸟眼必睁。”
离梦君刚想反驳,九山一箭射出。
咻的一声,并没有听到飞鸟嘶鸣,只有一只大鸟落下。
九山掠到飞鸟旁,捞起鸟身,来到离梦君近前。
确实,鸟是开口,眼是睁开。
九山道:“你若说还有别的方法杀她,我是不信,她至少也是元婴修士了。”
“我若近身,必遭反噬!”
离梦君点了点头道:“我能帮你找到弓和箭。”
九山又问道:“按理说,你也应该出身南诏正经宗门啊?就算身份被换,不也还是宗内之人?”
离梦君凄惨苦笑道:“我不是肉身被换,我更像是是神魂被换....”
九山道:“那你的牙齿...”
离梦君道:“她的复制,就好像天衣无缝一般,我那天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她讲话的方式,她的气度,她认识我身边的每个人,熟识我身边的每件事”
九山道:“既然神魂都变了,那你让我怎么确认离花君?”
离梦君又是无言。
九山无奈道:“也罢!我去风州两天时间,如果找不出大问题可以证明她不是离梦君,我即刻就走,你也不要跟来,如何?”
离梦君问道:“那你如何接近她,要不要我给你找法术...”
九山轻笑道:“不就是诗会吗?”
“曾经我与山上仙人同游,一不小心入了天宫,被天宫修士拉去听曲,其中日听八百诗篇,夜悟三千文章,你放心好了!”
“记得把弓箭找来!”
离梦君点了点头。
九山又道:“那你妹妹怎么回事?”
离梦君道:“我从来就没有妹妹。”
九山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