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后，转眼过了一个多星期。
那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江海又一次路过了王记菜馆。
看到这家菜馆，他就想到了那天中午的余生，余生望着他说：“我对海鲜过敏，还是要蛋花玉米羹吧，可以吗，海哥？”
当时余生那样专注的看着他，余生有一双非常深邃漂亮的眼睛，眼睛细长，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看人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你一个，莫名多情。
江海将小电炉停在马路边，他坐在小电炉上，看着王记菜馆的招牌发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时余生的脸。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六点的时间，余生已经早就回家去了，就算是买了蛋花玉米羹也没有人喝。
江海不喜欢喝这个，他自小就不喜欢吃甜的，当时说喜欢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的。
买回去没人喝还买来做什么？
半小时后，江海从王记菜馆出来，长腿一迈跨上了小电驴。
他看着手里的两份外卖，神情古怪。
他还是买了，左手里拎着的是江小溪和陈冉的大份海鲜粥，右手里的就是一份蛋花玉米羹。
两份外卖挂在小电炉的把手上，江海扁着嘴巴朝家属院的方向驶去。
这个时间正是他们区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辆很多，每次遇到堵车无法前进，江海就瞥一眼那份蛋花玉米羹。
玉米的香甜味道无法穿透打包盒，可江海就是觉得自己闻到了。
以前跟余生住一起，江海三不五时就会从外面打包蛋花玉米羹回去，就是为了哄家里那块冰。
但其实他这样做没什么用处，余生每次都会喝光，但是却依旧面色冷淡。
时间久了，江海有些灰心，可是他没有办法，最开始是他强迫了余生，如此，就活该自己总受冷遇。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太阳已经消失在了高楼大厦之间，但那依旧明亮的天光昭示着夏日夜晚的来迟。
江海问陈冉吃过饭没，陈冉说吃过了，她要一直忙到半夜，总得在忙碌之前吃一些垫垫饥。
江海告诉她自己买了海鲜粥，说会给她留一份。
陈冉看到了江海手中的外卖，大一点的打包盒明显是两人份的，另外那一份应该是江海自己的。
江海看现在还没什么人，他便准备拎着两份外卖上楼去，他说：“粥还热着，江小溪喜欢喝热的。”
正在剥鹌鹑蛋的陈冉伸长了脖子冲着进入楼道的江海喊了一声，“我不喝了，把我那份给余生喝吧。”
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正要迈台阶的脚步一顿，江海收回脚转过身来。
他有些困惑又有些惊喜的问陈冉，“你说余生，他还没回去吗？”
陈冉摇头，“听说楚平带人回家玩，他嫌吵问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会儿，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一会儿出去买点菜，做点好吃的一起吃吧。”
没等陈冉说完的时候，江海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跑去。
这大概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反应，忘记了之前的克制，只想着自己买的蛋花玉米羹没有浪费，能够给喜欢的人喝到肚子里。
原本从一楼到三楼那几十级台阶对江海来说稍显漫长，可这一次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一想到自己的心意没有浪费，他就莫名开心。
心砰砰的跳着，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江海的眼睛就在搜寻余生的身影。
客厅里已经变得昏暗，但是没有开灯，只有江小溪的房门开着，通过开着的房门透出来的灯光将那几块地板砖照的明亮。
粥来不及放进厨房的餐桌上，江海经过茶几的时候直接放在了上面。
人来到江小溪的房门口，明亮的灯光中，只有妹妹一个人在整理她的包。
“江小溪？”江海出声叫她。
江小溪看到略微带喘的江海笑了一下，她一边收拾包一边说，“我同学来找我逛夜市，保证十点钟之前回来。”
看到江海张嘴想说什么，江小溪又立刻补充道：“同学是女的，你放心。”
“不是，我是想问余生呢，妈说他还没回去，人呢？”
江海看了一眼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开着，里面的灯也没亮，很明显没人。
江小溪收拾好了包背在肩膀上，“你说余生哥哥啊，他在……”
“你找我？”
伴随着开门声，江海听到余生的声音从另一侧的房间门口响起。
他缓慢的转身，昏暗的客厅里，自己的房间门口，余生静静地站在那里。
双眉微压，江海注意到了余生身上套着的那件灰色T恤，余生也注意到了江海的目光，他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刚才修水管的时候溅了一身水，妹妹说让我换一件你的，她说你应该不会生气才是。”
这是重点吗？
江海扭头瞪了一眼将他推开走出来的江小溪，江小溪不以为然的笑着，“我哥很大方的，就是送你也没什么，我说的对不对，哥？”
江海深吸一口气，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总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明明不吐不快，却又偏偏吐不出来。
江小溪没发现江海的异常，一心想着跟同学逛夜市的她快速跑到门边去换鞋，然后又欢天喜地的出门。
直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江海才猛地一抖，回过神来。
余生双手插兜依旧站在江海的房门前，昏暗的光线中，余生那双狭长又深邃的眼眸一直注视在江海身上。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江海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真的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跑过去将余生抱住，告诉他，他死的时候自己究竟有多难过又有多害怕。
余生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时间，天将黑未黑，模糊了人的身影却又不至于完全看不到。
所以，江海才能看到余生身上被捅出来的窟窿和涌出来的殷红血液。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好在还尚存着一丝理智。
客厅里异常寂静，就连那个陈冉和江涛结婚时，置办的挂钟钟摆晃动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薄纱窗帘一半被绑了起来，另一半就那样半遮着玻璃，远处居民楼的灯光将淡粉色的窗帘染出了昏黄的颜色，不远处院墙之外的马路上，广告车准点开过去，报时十九点。
客厅里越是寂静，外面的那些声音就越是清晰。
老式小区隔音不好，广告车过去之后，楼上马奶奶看肥皂剧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江海听到女主角突然拔高声音，带着绝望问久别重逢的男主角，她歇斯底里的声音穿透了江海的耳膜。
“你难道要骗自己一辈子吗，你分明就是爱我的啊！”
他听不到男主角说了什么，或许男主角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在沉默也说不定。
江海有些听不下去了，尴尬的笑了笑，想要打破这压死人的沉默。
打破沉默这种事情他从来不指望余生，余生是那种没人说话会感觉更自在的人，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主动去开口。
可这一次，江海又想错了，余生朝着他走过来，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江海在的方向走。
等江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倒退，而且，后背已经贴到了洗手间的外墙壁上。
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告诉他，他已经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