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的表情从一开始发现的惊愕中逐渐变回了平静，又从平静变成了迷茫和不解，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脸上究竟是何神色。
他没说什么，就只是那样盯着余生。
余生的慌乱是肉眼可见的，这样的慌乱，前后两世，江海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下两片薄薄的嘴唇紧抿在一起，余生盯着江海的脸，他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想以江海的神情来判断他是否知道这号码是谁的。
可江海的表情管理实在是有点到位，那些细微的情绪也不过都在转瞬之间。
现在，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余生却丝毫读不出江海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同谈判的双方有其中一方摸不透对方的底一样，表现出的所有都是无声的试探。
脑海中回想着这段时间来余生的反常，江海虽然不想承认，却隐约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
他努力的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无法被称为笑容的笑。
“你看你抢什么，不就是一串手机号码吗，这么紧张，所以，是谁的？”
余生嗯了一声，眼神闪烁着不敢去看江海的眼睛，足足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才支支吾吾道：“一个……同学的，怕记不住就写在纸上夹到了课本里。”
“哦，”江海笑了笑，“看来是很重要的同学了，男的女的？”
余生飞快地看了江海一眼，双眼一闭，“女、女的。”
江海笑着点头，“女的，呵~”
笑声很轻，仿若气音。
余生听着却皱起了眉头，他的脸色冷了一些，转身将房门关上后，他怕去主卧里放衣服的妈妈听到，刻意压低声音质问江海，“有什么问题吗，就可以有人给你写情书，就可以你去交朋友，我就不能有女同学的手机号吗？”
这样的质问听上去可真像是电视剧里的渣男，在妻子发现他们跟其他女人有染的时候经常会说的话。
可换个思路想，又像极了在爱情中不被重视的一方，对另一方的无情控诉。
心里的那个猜想有些太过震撼，江海被这发现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然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坐在那儿，半抬着头看着倚在门上的余生，一抹痞气又危险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就像是将猎物逼入了陷阱的猎人，让人望而生畏。
余生盯着这张脸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他听到江海用压低了的声音对他说：“余生，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像极了那些下头男。”
江海自动忽略了另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说着他挑了一下眉，摇摇头笑容加深了些，“不，我这样形容你并不准确。”
毕竟这一世，他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
他无法站在伴侣的位置上去指摘余生，更何况……他知道余生在说谎。
余生现在的样子何尝不像当日面对陈冉的逼问时，信口胡诌出一个女朋友的自己呢。
笑容渐渐消失在了唇角，江海没再看余生，他伸手抓了一把被余生扔在书桌上的葡萄。
葡萄粒又大又圆，表面的水分未干，显得葡萄粒活像一粒粒的水晶。
它们一颗一颗机械似的被江海填入嘴里。
牙齿咬合，果肉在嘴里爆汁，又酸又甜。
江海从来就不喜欢吃葡萄，此刻，嘴里嚼着葡萄，他却对余生说：
“余生，我想吃桔子。”
内心这段时间筑起的高墙在江海一声想吃桔子中轰然倒塌，余生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江海再看他时，他已经满脸的痛苦。
这若是换做以前的江海，看到余生痛苦的皱着一张脸，一定心疼坏了的跑过去安慰他。
但是，现在江海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不知道余生到底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在不确定余生想走什么路之前，他不能暴露自己，也不能拆穿他。
江海勾起嘴角笑，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好看到余生看的失神。
陆寻曾说只要江海露出笑脸，就算是阴天也像是有了阳光。
陆寻还说，“江海，如果不是咱们撞型号，我一定会追你的。”
当时的江海听他这样说吓了个半死，赶紧去看周围是否有人听到陆寻的话。
陆寻不以为然，耸耸肩，继续道：“啧啧啧，怕什么，你不会打算一辈子缩在柜子里不出来吧？”
说完，他依旧念叨，“世上怎么会笑起来这么帅气好看的人呢，你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是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江海的笑容呢？
还真有，就是那时候的余生。
嘴上说着想吃桔子，可江海手也没停，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填入葡萄。
看着看着，余生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痛苦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换回平时冷淡的样子，走了过去。
皙白的手抓住了江海继续去拿葡萄的手，余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另一只手搭在江海的肩头，他低低的说道：“别吃了，立秋之后就有桔子卖了，到时候我买给你吃。”
两个人靠的这样近，近到江海能够清晰的闻到余生身上的橘子味皂粉的味道，清甜中还带着些酸。
嘴里是葡萄的酸甜，呼吸之间又是桔子的清香。
江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伸出手臂环住了余生的腰，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
他嗅了嗅，更加浓郁的桔子香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江海的胳膊环过来的那一刻，余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一松，继而又微微皱了皱眉。
牙齿紧咬着口腔内壁才让他控制住没有回抱江海。
这个环抱非常短暂，余生还处在懵懂状态的时候，江海已经吸了吸鼻子收回了自己的胳膊。
他冲余生故作轻松的笑笑，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闻闻味道就够了，秋天的桔子哪有冬天的好吃。”
余生看着他，许久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些想说的话，又随着黯淡下去的目光一起吞咽了下去。
正如江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真相，余生同样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