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喜欢男人，也没有规定说我就必须喜欢你。”
“可是啊，”余生转过身来看着极其败坏的江海，问他：“是谁说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是谁说我是三好青年，谁都会喜欢的，嗯？”
江海真的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余生简直就是在给他下套，等着他掉入圈套中。
早知道，他一定会保持缄默，绝对不随便去评价别人。
“不行，咱们两个不行。”
余生靠近了些，他冷不丁的伸出手直接捧住了江海的脸。
黑暗中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遥远到仿佛在天边的建筑物上明亮的灯光，这些在这一刻全部都成了背景板。
江海睁着大而吃惊的眼睛看着靠近自己的这个人，余生的脸放大在他面前，他能够看清他每一处五官。
蝶翼一般的睫毛轻颤，就连身体都在细细的颤抖。
“别怕，”余生的声音带着蛊惑似的响在江海耳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别怕，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恐怖的事情。”
“……”
“江海，就算是被所有人抛弃，我们还可以拥有彼此，这一次，换我保护你可以吗？”
这话说的太震慑人心了，江海根本没有思绪，去仔细思考余生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前世的爱人在这一世说出了他两辈子都想听的告白，这对他来说足够震撼，将他所有的坚持震碎成粉尘，再被海风毫不留情的吹走。
他早就养成了任何事情都听余生话的毛病，他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他说我们在一起吧，江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是，江海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脑海中总在不断的闪现余生临死前沾满了血的脸。
面前干净英俊的脸和沾满了血的脸不断地交替出现，后来，就连陈冉的脸和江小溪的脸都出现了。
瞳孔骤然缩紧，后槽牙紧紧地咬合，眼泪继而模糊了视线。
温热的泪水冲出了眼眶，他很想薅住对方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上辈子不说。
上辈子，他的人生已经烂成那样，如果当时是双向奔赴的感情，至少会觉得没有留下遗憾。
当时，哪怕江海把人抱在怀里，负距离接近，也始终会觉得心脏的地方空了一块。
他很贪心，不仅想要人还想要心。
上辈子没得到的，现在终于得到了，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这一世，一切不幸还没有发生，只要没发生就有挽救的可能。
难道真的要看到妈妈再一次死去，看到妹妹跟自己再一次决裂，看到最爱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吗？
不可以啊。
“余生，我不想再爱谁了，我爱不起别人，我这个人啊，道士说我命硬，会把身边的人克死，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点。”
他挥开余生的手从沙滩上爬起来，手心里沾满了沙子，江海也顾不上了，胡乱的抹着脸上潮湿的痕迹。
那些沙子就跟着他的动作黏在了他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余生跟着站起来，看着与他拉开些距离的江海。
他的眼神很陌生，两个看着彼此的人，在对方的眼中都很陌生。
“我说过的吧，我只想救赎自己，”余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江海皱眉，又想到了半个多月前在余生家里看的那部电影。
“执拗会成为陷入循环的原因，只有自己得到救赎才能放下这份执拗，从而治愈自己。”
海风阵阵袭来，将他们身上穿着的衬衣吹得鼓胀起来，衣服猎猎作响，成了余生说话的背景音。
“而我的救赎就是你，我想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喜欢你，仅此而已。”
江海愣了片刻，仔细消化着余生的话。
良久，栗色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紧接着，余生身上的白衬衫就被江海一个健步冲上来薅住了。
余生从未见过如此气急败坏的江海，圆睁的怒目，绷紧的五官，尽管依旧好看，却满是怒气。
“你知不知道，如果咱们在一起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你的软肋吗？”余生问的很平静。
江海点头，“这就是我的软肋，我妈如果有一天知道他的儿子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她一定会崩溃的，她会……”
死这个字根本就不能说给余生听，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江海根本无法说给别人听。
“就连你……总之，我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我不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江海难以置信的看着余生，“你不在乎家人的感受吗，如果你的爸爸他……”
猛地住嘴，江海懊恼的闭了闭眼睛，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换了一个说法，“如果你哥因此跟你断绝关系，这样也没关系吗？”
余生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海因为情绪激动而克制不住抖动的眉毛，薄薄的眼皮掀了掀，他居然笑出了声。
这一声极淡，很快就海浪拍上沙滩的声音覆盖，但那上翘的嘴角弧度，江海一眼就看到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想管别人，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将这一世活好。”
说着，余生忽然烦躁了起来，他反手抓住江海的手腕，声音也陡然拔高。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管不了别人了，我厌倦了这样的循环，我想要救赎自己！”
江海无言以对，余生想要救他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跟自己想要救家人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体会过喜欢同性的不容易，他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理解余生这种迫切想要救赎他自己的心情。
江海松开了余生的衬衫衣领，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这样怒斥余生。
他颓然的后退，沙子进到鞋里，硌得脚疼。
“江海，我没有逼你接受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人躲在柜子里。”
“……”
“紧闭柜门的柜子里阴暗看不到光，就连氧气都很少，可我也在里面，你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心烦。
江海猛地转身不再看余生，他大步大步的朝着远处的马路上走去，半点都不想理会身后的人。
他一直被嘲笑是恋爱脑，这一点儿，江海自己很清楚。
如果再在这里听余生说下去，他很可能下一秒就会掉头回去抱住他。
那脆弱的心理防线正在逐渐坍塌，他必须要在全部坍塌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给我闭嘴，小小年纪懂什么，不过就是一时走错了路而已。”说着这些话，江海头也不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马路上走去。
身后，回过神来的余生拔腿就跑，远远地追了过来。
肩膀被人猛地按住，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被迫转了回去。
永远看不够的那张脸放大在眼前，下一秒，嘴唇便被一抹柔软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