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清甜的西瓜,等待着脂香四溢的烤串,吹着咸腥的海风,看着漆黑的令人感觉到有些恐惧的海面。
夜晚的海面总会给人一种说不上的压抑感,跟白天所看到的辽阔正好相反。
如果一直向着海面走过去,似乎能去到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之中。
江海也不怎么喜欢夜晚的海边,说的具体点,是夜晚没什么人的海边。
黑暗,静谧,咸腥,阴冷,以及一种对未来无知的惶恐。
“你说……明明白天的时候看海会让人心情变好,怎么到了晚上再看,就觉得憋闷的难受呢?”
余生闻言去看江海,江海眯着眼睛注视着海面,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原来大家都有这种感觉,这……可能就是月亮的另一面吧,就像人一样,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不管多好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好的一面,大概就是这样吧。”
江海摸着鼻尖笑笑,由衷地说:“多读几年书就是不一样,说的话都这样有道理。”
余生想说什么反驳一下,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在外面,当着外人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莫名拘谨,那感觉像极了两个不怎么熟稔的陌生人。
直到现在,江海才不得不承认,他对余生了解的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多,确实像极了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过只是知道余生的身高三围,知道他的梦想是做一名翻译,知道他喜欢吃甜的东西,知道他喜欢干净,有轻微的洁癖,知道他有早起锻炼半小时的习惯,知道他在床上被自己撩拨急了喜欢咬人。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什么?
他不知道了。
身高三围是因为买衣服需要问出来的,知道他的梦想是因为对方填志愿的时候碰巧遇到,至于后面那些生活习惯,也不过是同居久了之后慢慢记住的。
这些都是很容易便能打探到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江海看了余生一眼,眼神莫名多了一抹悲哀。
既为余生悲哀又为自己悲哀,他自诩爱极了余生,到头来却发现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自己这爱是不是太轻浮了一点?
烤好的串在两人望着海平面沉默的时候送过来,江海招呼余生趁热快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吃烤串喝啤酒,嘴里有东西,那种相对而坐却无所事事无话可说的局促感,便自然而然的少了。
撒了孜然辣椒面的烤串散发着肉香,一次性纸杯里,啤酒花翻腾着舞蹈。
几杯啤酒下肚后,在那一点点酒精的催化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许多。
也能够开开玩笑,顺便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我家里有什么事的话,你若是知道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怕我爸妈还有我哥顾及着我的学习不跟我说。”
江海迟疑着点了点头,见他点头,余生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淡淡的笑着,又道:“你呢,你准备一直在网吧做网管吗,还是说有别的打算?”
网管这样的工作是不可能一直做下去的,重生后的这两个月里,江海也想过做其他的,可想了一圈,发现很多想法就目前一穷二白的他来说都不太现实。
“启动资金是问题,即便想要拉投资也需要有一个雏形才可以,我想做的在未来一段时间会非常赚钱,但就目前来说,有点困难。”
“你想做什么?”
江海没注意到余生认真的眼神,他端着一次性纸杯笑,杯口的白色啤酒花仿佛就是他那不切实际的梦想,都不需要狂风,轻轻吹上一口气都能将其击碎。
“想做自媒体,培养主播,还想做游戏开发,这些都是未来几年比较吃香的行业,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风口行业吧。”
江海接手叶家后,除了房地产,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些,他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是幕后的套路总算是清楚,现在即便要做,也算是熟门熟路,缺的不过是后来的平台,以及一些推广的钱。
说完那些话,江海羞涩的笑了一下。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说这种话,总有种假装深沉,学大老板谈未来经济形势的装逼行径。
他尴尬的给自己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余生摇了摇头打断他,颇具气势的眉毛皱了起来,“你说的这个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很可行,而且现在,做这个的跟之后相比要少的多,想要快速积攒原始粉丝,从现在开始还不晚,甚至早于绝大多数人。”
“你也这样觉得?”
“对,”余生神情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做吧,江海,我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趁着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只要成功了,坚持下来了,你就是先驱。”
江海没有野心当先驱,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能够凭借这种新型行业来赚够温饱,赚够妈妈养老的钱,赚够妹妹出国留学的钱。
他想要靠着自己赚到的钱去做这些事,而不是走跟上辈子一样的路,从而将一切搞砸。
说起来也奇怪,都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自己明明当了几年有钱人,有开不完的豪车,住不完的豪宅,虽然在商场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在物质生活上,他从来没有被委屈过。
就是过惯了这种日子的他,重生到一穷二白的小人物时期,竟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照样习惯那反反复复出现在自家饭桌上的几样菜式,习惯住在狭小的房间里睡着不怎么柔软的床铺上,习惯出门的代步工具居然不是豪车,而是一辆小电驴。
这是天上地下的巨大差异,江海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反而在叶家的那段时间,更像是他做的一个奢侈的梦。
梦里他功成名就,梦醒了,除了唏嘘就只剩下该干嘛干嘛。
绝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是这种命。
可能从一开始,江海都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叶家的一份子,即便成为了叶家的继承人,被无可奈何的叶峦扶上高位,骨子里,江海也从未认同过自己这个身份。
就像他跟除了商场上的竞争或是合作伙伴之外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他永远说自己叫江海,而不是叶海。
叶山也曾咬牙切齿的说他是一条养不熟的大型犬,江海少有的没反驳,欣然接受了他的奚落。
重活一世,江海不想再去做叶家的大型犬,他就只想依靠着自己从未来带回来的前瞻性,来实现自己想要让妈妈妹妹过好日子的梦想。
他的心愿就是这样简单,却又因为心系一个人而变得不那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