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调极其诡异，但又像是悲凉的叹息！
可我现在没心思去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走马灯”，这是要死了吧。
我的身体已然不受控制，视线愈发模糊，憋的气也不够用了。
“唉，早知道就不该来捞尸……”
“甚至都不该学什么开棺……”
“哪怕只能活到二十岁，日子安稳些不好么……”
无数念头闪过，我不是不想挣扎，实在是手脚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
一个黑影从湖面上扎进了水里，他用手揪住了我的衣领。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双愤怒的眸子。
是孙老爷子么？
不，不是他，好像是……先生？
……
我和先生面对面坐在自家小院里。
我烧火，他煮茶。
先生呷了口茶，忽然轻声问我：
“六孤，死人的禁忌，是活人的生路，这话你懂了几成？”
“呃……”
原谅我悟性太差，别说悟几成，我连话都没听明白是啥意思。
我寻思着，先生平时也不爱唠叨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开棺的那些忌讳，我倒背如流，要是考我，那绝对出不了岔。
先生扶额摇头，一脸无奈地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水里的祟、宅里的凶都要追你？”
“因为……我的命？”
先生点了点头，继续道：
“你是极阴命，又逢孤星入宫，此谓：‘天煞’！换句话说，你更像鬼而不像人！”
这个话题，还是头一回听先生提及。
我张着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去我只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但这个“孤”和“煞”的意思，总有些模糊。
可经先生一点拨，我隐约懂了些。
我生来就没有人的命格，在阳间行走，自然成了最为“孤单”的异类。
但无独有偶，人的命格我虽然沾不着边，但“煞”呢？
“先生，我听说人死以后，烧包袱，祭八字，就是到了阴曹改命用的？”
“迷信！还阴曹……你见过？说破了大天，这些手艺，不过是人欺人，只为图个安心、讨个阴德而已。”
说我迷信？还人欺人？
那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见到的所有怪事，都是我在做白日梦呗？
先生拿走我手里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火说：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开棺的忌讳放在整个阴行，不值一提。”
说实话，先生有点儿把我给说迷糊了。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聊阴行禁忌？
最近虽说怪事儿不少，但我应该没犯什么忌讳吧？
我带着疑惑问他：
“先生，你这是咋了？是有啥活要我去接么？”
不料，师父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仿佛…仿佛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场面开始变得有些诡异，先生的皮肤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尸斑！
恐怖的记忆宛如潮水般涌来！
先生……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顿时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也十分难受！
不行！不行！要喘不过气了！
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胃一路反蹿：
“呕！！！”
令人作呕的腥臭充斥在我的口腔里。
我慢慢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木船上。
小祥冰冷的尸体就躺在我身边，帝钟也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孙老爷子浑身湿透了站在我身边。
下水把我捞上来的，八成是他！
刚才…是做梦？还是回光返照？
“你小子，命是真硬，这种时候了，还能做‘还魂梦’。”
我朝湖里啐了一口，调整好呼吸问：
“还…还魂梦是啥？”
孙老爷子瞥了我一眼，冲我训斥道：
“还魂梦都不知道你就敢开棺？！做这种梦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醒过来，要么变成执念！”
他口中的执念，指的就是邪祟！
但我确实是头一回听到“还魂梦”这个词。
我没心情去纠结这和开棺有什么关系。
反正能保住性命就不容易。
可我忽然发现，人皮灯怎么熄了？
“孙老，人皮灯熄…熄了……”
“嗯，我知道，不熄灯，救不了你。”
经孙老爷子这么一说，我猛然发现，周围的浓雾已经散开。
但溶洞里的阴气却要比我下水前还要浓郁！
人皮灯一熄，迷障再次出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孙老，现在该怎么做？”
孙老爷子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小祥的尸体对我说：
“也怪我着急了些，没想到，阴行里的种种禁忌，你知道的会这么少，我还是先教你些基本的吧……”
说着，孙老爷子盘膝坐下。
他拿起小祥怀里抱着的帝钟端详了一会儿。
随即给我讲起了一段阴行禁忌。
孙老爷子说他第一次走阴，干的就是捞尸的活。
当初和他一道的船老大和老捞尸公，姓啥叫啥，他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船老大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行船走马三分险，上岗下塘九重关。”
意思就是说，吃阴行饭，只要是行船、走马、上岗、下塘的活，向来都比较凶险。
一来是因为这些活本来就邪门，遇上的尸体，不是横死就是枉死。
二是因为这几个地点，多多少少都和风水沾边。
像养尸地、回龙窝、窨子洞这样的绝地，不在少数。
聊到这儿，孙老爷子顿了顿，然后用目光挑了挑小祥的尸体说：
“过去走阴，入行得配命，比如抬棺、开棺的人命都得硬，不然容易出事。”
“嗯，这我懂！”
可孙老爷子却摇了摇头：
“不，你不懂，否则这小子不会死，你的命是够硬的，但他的命，却薄得跟纸一样。”
紧接着，孙老爷子就问我，下水前有没有问过小祥的八字？
有没有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相过他的面和骨？
这些事都没做，张着嘴就让他下水。
要是凭一口底气就能吃上阴行饭，那这事儿反倒容易了。
我不知道的是，当时我下水后，孙老爷子阻止过小祥。
可也许是被哥们儿义气冲昏了头脑，他连孙老爷子的话都没听完，跟着就扎进了水里。
他一下水，孙老爷子就知道要出人命。
我的命硬，必定会把他克死！
孙老爷子说他就算有心想救小祥，却也无能为力。
所以，他明言告诉我，小祥是我害死的！
就因为我不懂得其中的忌讳，而且还不够谨慎！
他要我先记住一件事：
“白小子，你记住了，吃我们这碗饭，薄命救人……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