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班主任心头咯噔一声。
何黎丽一直是问题学生，平时在课堂上顶撞老师，在班里欺负同学惯了，但碍于她父母和学校管理层有关系，科任老师和班主任也不好管，加上也没惹出大乱子，没人站出来举报，所以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
想不到这一次会直接就把警察招来……
“我，我有视频……”路迢遥此时才拉开外套口袋的拉链，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直接将进度条拉到话语劲爆的时间点。
“贱人，让你多管闲事，孤儿院出来的杂种……”
“贱人，他妈的多管闲事！”
辱骂声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泼水声和扇耳光的声音，声声入耳，听得人胆战心惊。
孙秀林的脸色变得难看，她没想到路迢遥的身世会被传出去，更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这种毒瘤，路迢遥则见机停止播放。
“别怕，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现在需要回警局做笔录。”女警察轻轻拍着路迢遥的背以示安抚。
“好。”路迢遥闷声回应，微微点头，似有满腹的委屈说不尽。
“还，还有……”路迢遥颤颤巍巍出声，“今天我到教室的时候，黑板上写了很多……骂我的话，还有，我的书被扔到地上，课桌抽屉里塞满了垃圾，桌面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了‘死’字。”
路迢遥再次拿出手机，向警察和孙秀林展示了前不久才拍的照片，“班里的其他同学可以作证……”
孙秀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何黎丽是哪个班的学生？”男警察看着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
四班班主任站起身回道：“我去把她叫来。”
“还有其他两个人，是三个人一起……”路迢遥怯怯出声，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像是想寻求安慰。
“我知道了。”四班班主任当然听出录音里的三个声音是自己班里的谁，随后在警察的注视下离开办公室。
“报告。”
众人的目光聚集向办公室门口，只见姜鸿和徐可云两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孙秀林示意两人进来。
“老师，今天下午，我比路迢遥同学更早进入教室，我看到黑板上写了很多难听的话，还有路迢遥的东西被扔在地上，桌面被人用红油漆画了骷髅头。”徐可云面对警察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自己见到的情况如实说出。
“还有，书被人踩过，抽屉里还有垃圾。”姜鸿补充道，目光却没从路迢遥身上移开。
办公室里的灯光很亮，路迢遥身着单衣，披着披着毛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整个人瑟瑟发抖，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我知道了。”
孙秀林话音刚落，便见四班班主任已经将何黎丽和其他两人带到了办公室，同时带上了俞又温。
“老师！我没有做！”何黎丽看着警察站在办公室里，忙想瞥开自己，同时不忘盯着俞又温，威胁她闭嘴。
“老师，我们都可以证明，我们只是上厕所而已，什么都没有看到。”另一个女生开始抹眼泪。
“路同学，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们……”
三人开始狡辩，相互作证。
路迢遥冷冷地看着何黎丽，如看跳梁小丑一般。至于俞又温，她没心情去管，反正俞又温无论配合与否，都不会影响她达到目的。
办公室里吵成一团，姜鸿的心高高悬起。
他相信路迢遥不会冤枉人，尤其是俞又温就站在一旁保持缄默，但是那三个女生的语气和语言都过于情真意切，仿佛她们受了莫大的委屈和冤枉。
而路迢遥却那么缄默。
若是跳出来站在路人的角度，任谁都会心有动摇。
“贱人，让你多管闲事，孤儿院出来的杂种……”
“贱人，他妈的多管闲事！”
“……”
路迢遥又一次点开手机录音，将音量开到最大，成功让原本叽叽喳喳的狡辩的三人安静下来。
姜鸿听到录音里混乱的辱骂声和拳脚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住，又疼又闷。
他看向路迢遥，只见到她满脸的淡漠，他，就连站出来聊做安慰，或是替路迢遥出头的必要都没有。
“你，你他妈是故意的……”何黎丽再也装不下去，停下表演便想伸手去夺路迢遥的手机，却被站在一旁的男警察拦住。
“贱货！你他妈肯定是故意的！”
“……”
姜鸿看着忽然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听着何黎丽的辱骂，一腔愤怒几乎要抑制不住。
紧咬牙关片刻，他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被连接起来，原本的心痛感和愤怒感反而退居其次。
故意的……
难怪，难怪路迢遥在去厕所之前会摆弄手机。
路迢遥首先不会把手机带进教室，其次，就算出于学习的原因带进教室，也不会用来做无关学习的事，尤其是像上厕所之前那样，无意义地摆弄。
姜鸿不敢细想，他不敢想路迢遥是故意只身在人流稀疏的时候前往厕所，故意开着视频录音，算准了施暴者会对她下手。
还有先前，他考虑到他们打扫干净了教室，算是清理了“犯罪现场”，怕路迢遥在警察这里解释不清，于是拉着徐可云前来作证。
徐可云反而安慰他说路迢遥已经拍照取证。
那时候，姜鸿就觉得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好像一切都在路迢遥的掌控之中。
……
“贱人，婊子！”
“贱人！”
何黎丽仍不甘心，试图挣脱桎梏，其他两个女生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她们无可辩驳。
“够了！”男警察厉声呵斥，何黎丽果然安静下来。
“好了，都跟我们走一趟，到警局做笔录。”
“这位老师，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看好学生。”男警察对着四班的班主任说道。
“是是是。”中年男人此刻脸上还带着笑，转头却变得严肃，对四个学生说道：“都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
男警察和四班班主任带着三个施暴者走在前面，孙秀林则带着徐可云和姜鸿走在中间，路迢遥和俞又温由女警察陪同走在最后。
一行人到达校门口。
“你们两个回教室吧。”孙秀林看着姜鸿和徐可云，“这里有老师会处理好，你们回去上晚自习，你们反映的事刚才路迢遥已经说过了。”
“好。”徐可云点点头，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嗯。”姜鸿轻颔首，脑子里想的还是路迢遥那些过分巧合的举动。
无论如何，他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不定，他不想把路迢遥想得那么心思缜密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做豪赌。
路迢遥，俞又温与女警察和孙秀林同乘一辆车，男警察，四班班主任，以及三个施暴者坐另一辆车。
一路上女警察都在不断安慰路迢遥，坐进警车，女警察又用毛巾再一次帮路迢遥擦了擦头发。
路迢遥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将楚楚可怜，担惊受怕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她家里好像有背景……她经常在学校欺负同学，但是她的老师都不管。”
“回去之后她会不会报复我啊。”
“我好害怕，她们一直打我，朝我泼水，抓着我的头发往地上撞……”
“你们会不会管不了这件事……我真的好害怕……我只是想好好学习，我不想招惹她的，是她先欺负同学……”
路迢遥连珠炮似的吐苦水，泫然欲泣，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忍不住朝女警靠过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想要原谅和和解的迹象，必须要将自己所受的伤害渲染到最大化，以此来让施暴者付出更大的代价。
“没事没事，别怕，我们一定能处理。”女警察安慰着她。
“老师也不会不管的。”孙秀林出声宽慰。
警察带着她走过一整条长廊，星期日的下午返校，各班老师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收学生的手机，路迢遥见到不少人在教室里透过窗户向外偷拍。
所以这件事在学校里能够传播发酵到什么程度，是否会引起家长和社会的关注，路迢遥不敢保证，但学校如果想要息事宁人恐怕不太容易办到。
而路迢遥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是四班的同学吧？”孙秀林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俞又温，语气温和道。
“嗯。”俞又温点点头。
“上周体育课发生的事，你可以和我说一下吗？”
俞又温看了一眼脸上红肿未消的路迢遥，听到她的哭诉，想到是因为自己，路迢遥居然也遭受了这本不必承受的痛苦，瞬间被深深的愧疚感所淹没。
“那天，我去上厕所，何黎丽尾随我进入厕所……然后……”俞又温还是没勇气说出细节，“后来是路迢遥同学进入厕所，然后出言制止了一切……”
“但是，何黎丽走的时候威胁她说让她等着……”
“因为一个星期都没事，我以为何黎丽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没想到她会趁路迢遥落单的时候……”俞又温伸手抹去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