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厨房，姜鸿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在一中的公众号上搜索关于路迢遥的那段采访视频。
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路迢遥说话的语气，一字一句，停顿，每一次呼吸，镜头里的风，校服上的褶皱，金框眼镜闪烁的光……
姜鸿记得清清楚楚，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最后将视频下载保存。
翌日，姜鸿吃过早饭便到达墓园。
几乎不用看路姜鸿便找到周晴的墓前，墓碑上贴着逝者的照片。
照片中的周晴微微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盛满一汪秋水，那么灵气斐然。嘴角向上，勾起浅浅的弧度，一对梨涡出现在双颊。
眼角有微不可察的皱纹，但并不影响美感，反倒为她平添三分温柔和知性。
姜鸿将自己在路上买的花放到墓碑前，手指触碰到地面却没染上灰尘，姜鸿便知道彭淑英不久前肯定来过。
“妈妈，我很想你。”
姜鸿的手抚上墓碑，像是在抚摸周晴。
“我在姜家过得还可以，至少不用为了生存发愁。”
姜鸿顿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际遇和盘托出，那些细腻的感受和委屈太过于矫情，没必要让周晴知道。
“外婆来看过你，但他肯定没和你说她还是那么固执，不肯拿姜家的钱。”
“我说我以后会挣钱来还给姜家，可她还是不肯收。”
说到这里，姜鸿笑了笑。他知道，周晴肯定会支持彭淑英的做法，毕竟，周晴至死才肯告知他的身世。
姜鸿不想去做假设，那是没有意义的事，人生在世，或许真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而他，也支持周晴和彭淑英的选择。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外婆。”
“我也会好好学习，你以前最关心我的学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天色已经大亮，暖黄的阳光照进墓园，悄悄爬到姜鸿脚边，攀附上他的躯体，在地上勾勒出人影。
“对了，我还一次也没有和你提过路迢遥吧。”
“她是我现在的同桌，刚刚才拿了数学竞赛的市奖。”
“她，很优秀，也很努力，帮了我很多。我会向着她的方向努力，然后，一步一步，更靠近她一点。”
“可惜你没有见过她，不过外婆已经见过了，虽然是在电视上。对了，我有她的采访视频，现在放给你看看吧。”
姜鸿自说自话，打开手机，将自己保存到相册的视频打开，点击播放键。
“下面，我们将采访……”
先是主持人标准的普通话的声音传出来，很温柔的女声，融进阳光里，暖洋洋的。
接着是路迢遥有条有理地回答问题。
姜鸿靠着墓碑席地而坐，视频还在播放，手机就放在碑前。
墓园安静到只剩下视频的声音，只剩下路迢遥的声音，只剩下姜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不，还有微不可察的风声，远远的鸟鸣声……
视频放完姜鸿却没从走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等他回过神，手机的屏幕已经熄灭。
“妈妈，那我就先走了，等下一次，我再来看你。”
站起身，姜鸿拿着手机又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好几眼才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那些凌乱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先恐后地涌进脑子里，好多细碎的片段，关于童年，关于关于卧病在床的周晴，关于死亡。
姜鸿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但阳光照在身上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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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其他年级的学生重返学校。
中午，路迢遥和姜鸿排队站在食堂打饭的窗口，看着食堂的菜色恢复如初，路迢遥心里还有些遗憾。
高考那三天，学校食堂的伙食质量可比平时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
具体表现在荤菜的数量和质量都有极大的提升，哪怕是在一楼，食堂叔叔和阿姨打菜的手也不抖了。
打好菜，两人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等过几天各套高考真题披露出来，你把英语和语文试卷全部抽空做一遍，其他的科目我会帮你勾选你能做的部分。”
路迢遥一边将碗里的干辣椒挑出来放到桌面上一边对姜鸿说道。
“好。”姜鸿注意到路迢遥的动作，默默记下她不吃辣的偏好。
“你做过往年的高考题吗？”
不怪路迢遥如此问，他们虽然才高一，但一中培优班的学生向来卷生卷死，提前做往年的高考题也没什么奇怪。
“没——”姜鸿有些不好意思。
他能跟上的老师的安排把作业做完，弄懂，就已经有些吃力，再想多给自己“加餐”简直天方夜谭。
“没关系，先打好基础，熟悉了解题思路后做题就很快了。”路迢遥看出姜鸿的窘迫出言安慰。
“那些高考题你都做过？”姜鸿抬眼正视路迢遥的眼睛。
今天的路迢遥依旧穿着校服，短发，金框眼镜，和采访的那天一模一样，神采奕奕，落落大方。
“没，我看过几套，太简单了。”路迢遥实话实说。
先不论竞赛题，就普通的教辅资料上的题目，其难度也比某些高考真题题目难，尤其对于卷生卷死的高考大省考生。
姜鸿：“……”
“那些题目你抽空做就好，不着急，主要是想让你……放松一下。”路迢遥斟酌了一下用词，觉得高考题目对于姜鸿来说应该不算太难，毕竟平时已经被学校的各种难题训练过。
“好吧。”姜鸿对路迢遥所说的“放松一下”不置可否，但既然路迢遥这样说，无论是不是高看他，都让他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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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已至，一天中昼最长，夜最短。其后，昼渐短，夜渐长。
路迢遥的睡眠越来越少，晚上做题到十二点半，实在是解不出来的题目就带到梦里，有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来了灵感，又忙打开电筒从床上爬起来提笔演算。
她本身睡眠便少，所以白天也不会打瞌睡，只是黑眼圈看起来有些唬人，为此孙秀林还找她到办公室询问过。
问她是不是联赛将近压力过大，让她注意劳逸结合，路迢遥只好哭笑不得地应下。
她清楚自己的情况，夏天觉少，冬天觉多，等天气转凉，她自然会睡得着。
这大夏天，寝室又只有一个破电扇，吱嘎吱嘎地，声音大，风力小，她实在是睡得着，还不如做几道题来得实在。
答应为姜鸿甄选题目的事已经办妥，姜鸿做过高考题，路迢遥见他正确率还可以，姜鸿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做得居然还不错。
临近期末，发下来的试卷越来越多，老师也只选择几张重要的试卷让学生做，然后集中评讲，至于其他的就看学生自己的选择。
答案没有收，都放在学生手里，遇到弄不懂的题目要么问同学要么到办公室找老师。
路迢遥抽出自习课的时间将发下来的一大堆试卷都快速浏览过，既是巩固自己的知识点也是在为姜鸿甄选合适的题目。
题型，所涉及的知识点，特殊的解题技巧，参考往年期末考试的题型，路迢遥既是在变相押题，也是在帮姜鸿巩固知识面上的漏洞。
至于漏洞如何暴露出来，只需要看姜鸿试题卷上的错题便可一目了然。
姜鸿的理科和数学在路迢遥的指挥下提升比较明显，但英语和语文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将分数提起来，加上时间太紧张，也只能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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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下午，中考结束最后一科。
姜临风走出考场，李茜虽忙，却还是捧着一大束花，旁边一个司机撑着遮阳伞，站在楼底等他出来。
“妈！”姜临风见到李茜遥遥向她招手，逆着光向她快步跑去。
“考得怎么样？”李茜的表情还算平静，脸上没有几分笑意。
“放心吧，没问题。”对上李茜神情的那一刻姜临风的兴高采烈一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些僵硬地接过花。
如果不是真心实意高高兴兴地想来接他考试出来，又何必要来呢？
“那就好，走吧。”李茜作势就要走向校门，那里停着姜家的车。
“教室里还有几本书，我要去……”
“随便你，收拾好了给刘叔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在公司还有事。”李茜没有收回脚步，只转身看了姜临风一眼。
“好。”姜临风站在原地目送李茜匆忙离去的背影。
正是午后之后，傍晚之前，阳光热烈到要将地面烤化，集会广场的白地砖反射出刺眼的光，姜临风感觉自己就像是照在聚光灯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这强烈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独身一人，就这么无所适从地立在原地。
这宽阔的广场里人来人往，有人站在树荫底下聊天，有人打着遮阳伞，有人也手捧鲜花。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出考场的学生和家长亲戚笑着聊天，要么是宽慰，要么是表扬，总之，都是在说这些什么，而不是向他们这样，冷冰冰地对话。
白色校服被汗湿，姜临风用手抹了一把脸，带进考场的透明笔袋和捧花拿在一只手里，姜临风忽然就觉得那捧花那么碍事。
从广场中心向教学楼走去，姜临风路过垃圾桶时，犹豫片刻，只抽出捧花中的一支便将剩余的塞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