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寒窗苦读却屡屡落第的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当时的长治县令再也忍不住对着空气怒吼道:
“都说鬼话连篇鬼话连篇,我就是痰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你说的鬼话,让我又白白苦读了整整两年!”
谁又能真正体会这两年以来,他家中日子是如何过的。
长治县令对着空气怒吼也是发泄,实则时过境迁,他本也没指望那鬼魂会回他。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吼完的刹那,半空中竟真的传来一道声音回他了,且那声音与两年前一般无二,长治县令一听便知是那鬼魂。
只听那鬼魂先是“唉”的长叹一口气,接着才道:“此事确实是出了差错,然而却并非我误报的缘故。实在是先生你自己自作自受的缘故。”
长治县令落榜未中本就满腔愤懑,心中正责怪这鬼魂,闻言当即反唇相讥道:
“不是你说的我两年后参加科考必定能高中吗?怎么?如今见我落榜,又准备编别的鬼话再来诓骗我是吗?”
那鬼魂闻言却反问他道:“你家徒四壁,年岁渐长的同时又因饥寒交迫面黄肌瘦,我诓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长治县令一想,此话倒也有理,于是便问那鬼魂:“那你两年前究竟为何要言之凿凿的告诉我再考必定能中,如今为何又说之所以不中都是我自作孽的缘故?”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言道:“我每日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学习,连鸡都未曾杀过一只,又怎么可能做下什么孽事?”
他自诩问心无愧,一席话说的也是底气十足,然而那鬼怪闻言却突然反问他道:
“你当真不记得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恶事了吗?”
鬼魂接着又道:“这世间的恶事可是难评的很,并非杀害生灵便可被称作恶事。”
鬼魂话说的笃定,仿佛已经确定长治县令必定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一般,反倒叫原本信心满满的长治县令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他努力的回想自己曾经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任凭他想破脑瓜,依旧没有头绪。
最后还是那鬼魂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你有妻有子,却与村中的一个寡妇私通,这难道便不算恶事吗?”
“这……”
此话一出,长治县令瞬间哽住,一张脸更是臊的没处搁,半晌才吭吭哧哧的为自己辩驳道:“我那不过是一时糊涂,且只一次我俩就断了,如何能算得上什么极作孽的大事呢?”
那鬼闻言轻嗤一声:“自然算不得什么极作孽的事,好在那寡妇未曾身怀有孕,你村中也无人知晓这件事,不然便是私德不修这一条,便已经将你科考的路给堵死了。”
“幸好,幸好。”长治县令闻言也是自觉逃过一劫,然而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反问那鬼魂:“你既然如此说,便是此事并未传开,对我影响也不大,怎么就和我再考不中扯上关系了呢?”
鬼魂这才回他:“你可曾听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鬼魂说着解释道:“你此事虽没有闹到村中人都知道,可阴间却已经记下了你的罪过,后又念你多年寒窗苦读不易,这才决定从轻发落,判罚你迟二科中进士。”
原来他竟是因此才被罚了,长治县令听闻前因后果当即也是自责不已,心中不禁懊恼道,若是他不曾行差踏错,家中此时怕是已经熬出头了。
不过听了这鬼魂的解释,他也算得了教训,于是便决定再相信他一次,继续寒窗苦读。
在此期间,他也是谨言慎行,多行善举。
终于,在又隔了两科之后,他便如那鬼魂所言,当真考中了进士,从而被派遣到长治县做了县令。
也正因求学时的所见所闻,他对鬼怪不仅心中常怀敬畏之心,便是做了父母官后,也从来不敢行差踏错,怕只怕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不好交代。
长治县令将前因后果说到这,便忍不住羞赧的笑道:“我从前只口不提考学前夕的事,是说出来怕你们笑话,然而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他告诉一众差役。
自从他那次同鬼魂聊过之后,那鬼魂的声音便再也没出现过,便是他高中请喝,那鬼魂也未曾再发出过半点声音。
他当时只道这鬼魂当真是来护佑于他的,于是在他高中之后便功成身退了,却不想方才居然再次听到了那鬼魂的声音。
那声音先是在他耳畔道:“你如今果然做了县令了。”
接着才问:“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待到你做了县令,我一桩事要求你?如今,便是我来求你来了。”
至此,长治县令才终于在那鬼魂口中听说了他的来历。
原来他本是这县城南街上一个卖布的人,自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哪想到天不遂人愿,说来不过是因为一点小纠纷,同县一个姓张的家伙便害死了他,并且为掩人耳目,连夜将他的尸骨压在了东城门的石磨盘下面,以至于他死后多年都不能入土为安。
他也是从阴间地府那得知将来谁会做长治县的县令,这才千辛万苦的找上他,又足足等候了多年,直等到他当真将乌纱帽戴在头顶,才有机会诉说冤情。
“他的身世也着实可怜,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可若要管的话……”长治县令说到这不免为难的皱眉道:
“看来我是不能再随着徐通判继续公务了,还得同他短暂告假,回去一趟长治县才是。”
也难怪长治县令为难,说起来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已经走出很远,若是他此时告假,怕是得等到徐通判返程之时才能忙完,说来难免有懈怠的嫌疑。
事已至此,他实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稍作犹豫后,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转身去寻了徐通判告假。
他本是战战兢兢的去的,却不想那徐通判是个极其通情达理的人,待到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即便准了他的告假,并特地嘱咐他多带几个差役回去,顺便将师爷张恒志也带上。
一来是为彼此路上有个照应。
二来便是考虑到此事案情牵涉到杀人一事,若他们返程后调查属实,还需有人帮忙着手后续的事宜。
徐通判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长治县令感激道谢后,当即便带着张恒志以及县衙的几个衙役踏上了返程的路。
彼时的张恒志跟在返程的队伍里,只当回去后便要辅助办案,却万没想到,回去的路,也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