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见此情形也是当即便反应过来,定是这苏愍庙的神气镇压了他身上的妖气,因此才让他即便怒极也只想着逃命的花架子。
既然如此,说书先生也不再怕他,反倒是壮着胆子扑上去抓住那想要跑路的老叟。
事实果然也不出他所料。
那老叟双臂被他挟持住,任凭如何挣扎也使不出半点妖法,便和寻常已至暮年的老叟并无半分区别,唯有口头上半点不饶人,正拼了命的叱骂他不守信义。
“我与你一戕害性命的妖怪有何信义可讲。”
当下,说书先生便彻底不怕他了,口中呛声回去的同时,不由分说的扯着那老叟便往肃愍庙中去。
那老叟挣扎不妥,眼见着自己被说书先生拉着距离庙堂越来越近也是彻底慌了,他先是口出狂言的威胁说书先生放了他,不然便要剜去他的心肝下酒,接着见说书先生并不为所动,便又改换了路数,佯装可怜的哭诉道。
“便是看在你我曾经对月唱诗的情分上,你便放了我吧,我修行万年实属不易,如今若是进了苏愍庙,万年的辛苦都要化作云烟。”
继而又不遗余力的引诱他道:
“只要你放了我,这世间财帛美女,只要你开口,我统统都给你寻来。”
“你少废话了!”
如此利诱,说书先生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看着已经将他拖行到肃愍庙门前,当即便二话不说的将他一把推了进去,义正严词道:
“君子爱财,但取之有道,你想拿不义之财来诱惑我,那不能够!”
话毕,那老叟已被他狠狠推入庙中。
接着便见那老叟的身影甫一迈入庙门,浑身上下便陡然冒出腾腾白烟,仿似有一盆热水淋在冰块上一般,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消解起来。
那老叟更是当即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接着双手抱臂便朝着天空冲去。
他竟还能飞。
说书先生见状顿觉稀奇,然则下一秒,便见那老仆的身影冲至半空中后,突然便消失不见了。
说书先生站在原地看着,也不知他究竟是就此逃了,还是彻底被苏愍庙的神气打散,至此便灰飞烟灭了。
此事过后,他又因家中变故改了籍贯为汤溪人,接着才上京赶考,考中了进士。
说来也巧,会试时,录取他的阅卷老师,正是一位姓于名振的状元。
说书先生说到这方才放下茶杯,轻声感慨道:“当时身在其中不解谜题,如今仔细想来,这前前后后,不正是应验了城隍当初言说的十六个字?”
说完,他才与张恒志对视着道:“至此,我方才信了鬼神之说,并对此做了许多钻研,如此,算是小友你所说的亲闻亲见了吧?”
此时此刻,张恒志对上说书先生的眼已是目瞪口呆,嘴唇嗫嚅了好半天才十分惊讶的问道:
“也就是说,你当初会试是考中了的。”
张恒志说着,更是无比惊奇的瞪着那说书先生。
“那既然中了,便该是从此登堂入仕,为官做宰,怎地你却……”
他上下打量着说书先生,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相比于他的震惊,说书先生则显得要平静的多,他似乎一早便猜到张恒志会有此一问,当即也是呵呵一笑接着他的话道:
“为何我现在会在这不起眼的茶楼做不起眼的说书先生是吗?”
就是这个意思,张恒志闻言猛地点头。
说书先生见状,面上的笑意更甚,继而缓声道:“不过是人生在世几十年,怎么快活便怎么活罢了,或许当真如小友所说,我便是那冷眼看世间,不顾世人千难万滚之人吧。”
他这话说来语气平淡,张恒志听得却是猛地一噎。
他不相信这话,若当真是冷眼旁观之人,又怎么会放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反回到这小县城偏居一隅做起了寻常百姓。
这其中必有什么原因。
只是他看说书先生的意思是不想说,于是便没有再问。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便同他一并收拾了店内的琐碎,打烊休息去了。
临别之前,两人站在长街上,张恒志看着那说书先生,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倒觉得他身上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与沧桑。
张恒志略作思量后方才同他道:“若你哪一日想说起曾在官场上的艰辛了,我便洗耳恭听。”
“嗯?”
彼时说书先生正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闻言不无惊讶的转头看着张恒志,继而又低头轻轻的笑了笑道:
“不急,那便等小友你也为官做宰后再说吧。”
说完,便与他挥手告别,先是“咔哒”一声打开折扇,接着方才哼着小曲转身离去。
张恒志站在原地眼见着他身影融入长街后,方才转身回去家中。
倒在床上,便忍不住想,这官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同一个官场,却能造就出如此多不同的人,且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不可言说的故事。
张恒志琢磨不透,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方才浑浑噩噩的睡去。
次日一早,又赶紧去县衙与那新通判交接之前遗留的民生问题。
由于此前便已经秉烛整理过,交接的过程也算顺利,那徐通判接了张恒志递来的文书后,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以及县衙众人挨着村开始视察去了。
他们先是去了长治县周边的田庄,接着才来到周边的村落,由于要挨个村子的走,夜里难免便要在村民家借宿。
又一日夜里,他们也是照例来到村中借宿,由于人多不能在一家住开,便需得分作几个队伍,再由村长看着分配到每户农户的家中。
张恒志恰巧被分配到村中最把头的一户农户家中,于是经过村长互相引荐后,便随同那家的主人一同往家中走去。
彼时正值入夜,又因县衙众人到访,是以家家户户都点着油灯未曾歇下,村中便瞧着也不似往常那般漆黑。
张恒志走着走着,突然便瞧见其中有一户人家的灯并没有亮着,于是便好奇的问借宿的家主:
“那家今晚竟不收留县衙留宿的人吗?怎么这么早就熄了灯。”
“谁家?”被问到的村民闻言先是愣了一愣,接着顺着张恒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方才恍然大悟道:“哦,你说他家呀,他家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