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婵的人生如同闹剧,层出不穷的戏剧手法,没有任何铺垫。
无望之人,必有无望之处。
赵婵今年27岁了。鲜花,蛋糕,礼物,聚会,云端般飘渺的出现,可望不可及。
当地有送十二的传统,一向传统的家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芳姐说,本来是要计划过的,但是在学校里不好太过张扬。
哥哥们说,你年纪轻轻的,不要和别人攀比,要懂事一点,听话一点。
赵婵不明白,不过就不过呗,怎么还开始说教了呢。
张扬在哪,自己家里办个生日聚会而已,又不敲锣打鼓。
赵婵只好和自己和解,不过就不过吧,反正自己也不喜欢热闹。
赵婵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十月二十五,标准的天蝎座。
但其实赵婵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芳姐也不知道。
赵婵是在一个满天大雪的日子,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包着发黄的小被子。
芳姐比划着,一尺长,跟个小老鼠差不多。
就那么一点点长,芳姐又强调一遍。
赵婵当时脑子里雪花茫茫的,那话风儿一样,一下子就变成了冰霜。
雪天里的小老鼠,怎么不冻死呢?
赵婵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冬天里的水龙头差不多。
看起来外观完好无缺,可是里面的水都变成了冰。
春天的时候,温度慢慢回升,水龙头里啊,一次又一次扭开,都是空荡荡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水管的冰受热。
那水龙头一股股的水流喷出来,周围人惊讶的发现,水管冻炸了。
房门把手吱呀的哼唱出来,脚步声匆匆的响起来又消失了。
赵婵靠墙侧躺着,扭过头来,窗前站着一个人。
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红色钞票,放在床头柜。
他温和的说:“你今年生了一场大病,也没什么钱,快过年了,这个你留着当零花钱。”
赵婵摸了一把脸,把钱揣了回去。
“谢谢哥,我在家也不怎么花钱的。我也毕业了,可以养活自己的”
大哥把钱放进门口的褐色挎包里,没说什么话。
赵婵捂住头,抽噎着,有些喘不上来气。
“咋回事啊,好好的忽然哭啥?”
“没啥事,你说,哥,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受苦吗?”
赵锋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家庭,但是可以奋斗,改变自己的情况。”
赵婵没有反驳,只是发自内心的祝愿他,不要像自己一样。
太多的悲伤缠绕着,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赵婵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还是因为自己。
都说七八岁猫嫌狗厌,赵婵不招猫逗狗,可她馋的很。
芳姐说,她上辈子可能是饿死鬼投胎。
什么都想吃一点,狗屎粑粑都想舔一嘴。
赵婵觉得自己很委屈,她不是那么好吃的。
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冰淇凌,饮料,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她只是想试一试是不是真的和同学讲的那样,麻麻辣辣,甜滋滋冰冰的。
可是他们都有零花钱,赵婵是没有的。
赵婵真的很渴望自己能有一笔巨款,横扫整个小卖部。
那些五颜六色的辣条,各种各样口味的泡泡糖,买一大包,留着慢慢吃。
这个机会很快来临。
赵婵的小学在村里,得走四公里的泥巴路。
夏天的时候尘土飞扬,冬天则变成溜冰场。
只有春秋两季,上学的路是明媚凉爽的。
赵婵早晨最迟六点二十一定要出门,一个小时的路程,七点半上早读。
这天赵婵起床穿衣服,她上学一直是自己去学校的。
床前的椅子上放了一大包衣服,赵婵摸着黑,借着微弱的天光整理自己。
芳姐是不许开灯的,时间太早了,灯光一照她睡不着。
还有一点,开灯要用电,浪费钱,芳姐时时刻刻都在精打细算,这样是不行的。
赵婵手指摸到一个硬纸板,芳姐喜欢用药壳子记账,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赵婵把它翻出来瞅了瞅,绿油油的一张。
有钱了!有钱了!有钱了!
有个声音欢快的小人,呐喊着,雀跃着跳起来。
赵婵看了一眼一侧床头,芳姐睡的很香,没有要醒的迹象。
赵婵捂着裤兜,轻手轻脚的拿着书包出了大门。
赵婵那两个月很滋润。
同学呼朋唤友去小卖部时,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冰淇淋真是世界上第一美味的东西。
时至现在,赵婵依旧这么认为。
赵婵最喜欢的是一款香蕉味冰淇淋,包装上印着一串香蕉。
香蕉镇上没有卖的,赵婵只听同桌说过,吃起来又香又糯。
就像那个香蕉贝贝的味道一样,同桌结尾补充了一句。
香蕉贝贝不仅外形和图片一模一样,味道也是香蕉味,一个包装袋还有两只。
赵婵第一次吃完了两只,手上流的一点点汤汁都舍不得洗,隔一段时间拿出来闻一闻。
但是手黏糊糊不怎么舒服,赵婵想出一个好办法。
冰淇淋袋子留下来,里面的冰淇淋渍放在课桌里,一个下午,变成香蕉渣渣。
赵婵用卫生纸包起来,回家的路上,隔一段路扣一点出来扔进嘴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婵风光无限的快活日子过的很快。
东窗事发的那天,芳姐崩溃的眼睛发红。
“你知不道偷钱多恶劣,你在纸上给我写出来都买了些什么,一样一样的写!”
赵婵当然写不出来,那些东西是嘴巴过了瘾,脑子凭什么会有记忆。
芳姐气的发抖,口不择言的大叫。
“你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吧?你还这么不争气!学一身的坏毛病!”
赵婵捶了捶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什么捡来的?”
“我是说你,有人跟你悄悄说过吧。你的亲爸亲妈就住在张家沟,所以你才这么报复我!”
“我是造了什么孽,葫芦挂在墙上不好,非得取下来,挂脖颈上。”
赵婵豁然开朗,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两个哥哥上学每天有一块钱,自己没有。
怪不得他俩不需要做家务,自己得做。
怪不得芳姐会问哥哥喜欢吃什么饭,从来不问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