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回忆宛若根系牢牢地往陆清竹的脑子中扎去。
在迈台阶时，男人的脚步有些不稳，身子踉跄一下。
陆清竹站立于高台之上，垂下眸凝着流云仙子。
她满脸娇羞地低下头，脸颊绯红，同苏灿看他时无二。
他的记忆停顿在被心魔控制住杀死苏灿后飞升，就再也没有了。
为了镇压心魔，陆清竹知晓自己将灵魂分成碎片去历练，锻炼神魂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竟然丢失了一块。
这块灵魂碎片历练的是情劫。
心魔大抵是害怕神魂变强，率先将情劫对象杀死，毁他道心。
本想让他功亏一篑，却不料竟促成了他飞升。
但没人知晓。
他是真的动心了。
陆清竹清冷的面容微微绷紧，他望着流云，耳边响起了宣誓人的声音。
“懿惟吉士，彪豸家声；俪此淑女，贤德且贞；良辰绮序，为证鸳盟；惟兹嘉礼，适观厥成；百年永好，共策前程；螽斯衍庆，麟趾祥呈。”
有人呈上两盏青玉合卺杯，流云细长的手指拿起一盏。
“云髻佩凤簪，淑德且优娴；夫妇如宾敬，千秋佳话谈。”
“道人合伴，本欲疾病相扶，你死我埋，我死你埋。
然先择人，而后合伴。不可先合伴，而后择人。
不可相恋，相恋则系其心；不可不恋，不恋则情相离。”
“不可顺人情，不可取相貌。唯择高明者，不上法也。”
流云的嗓音有些轻灵，“我愿意。”
弟子在两盏合卺杯中倒满酒。
流云的眼神中催促着陆清竹。
而后者的脚步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身着婚裙的美艳女人闪过惊讶。
现场喧喧嚷嚷的声音缓缓停下，众人看着这个变故。
陆清竹攥紧双拳，又向后退了几步。
向着在场的众人微微颔首，看都没看端着合卺杯的弟子，拱手道：
“本尊此生唯爱凡界亡妻，曾立誓终生不再娶。”
“......”
现场一片安静，流云死死盯着陆清竹那张俊美清冷的侧脸，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
亡妻？
陆仙尊，凡界，亡妻？
陆清竹侧身对流云仙子道：“流云仙子，多谢这段日子的照顾，本尊仍惦念亡妻。”
“亡妻飞升仙界，自是与妻续缘，望流云仙子勿扰勿念。”
其中有人咂咂舌，起身问道：“陆仙尊，不知您的亡妻是......”
陆清竹想到那被诛仙台火焰瞬间吞灭的身影。
想到那被剜肉挖骨的惨状。
想到她被自己一掌打伤吐血，灵剑刺骨流血。
陆清竹唇角扯着僵硬的笑容，清冷的面容有些颓败。
他曾在凡界发誓，终生只娶一人，若违此誓自毁道心，堕落成魔。
“本尊此生挚爱，苏灿。”
轰！
众人只觉得脑中阵阵嗡鸣。
这是认真的吗？
原本来参加陆仙尊与流云仙子的结为道侣大会，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变故。
陆仙尊在凡界有亡妻。
亡妻是苏灿。
那个勾结魔尊，自甘下贱，背叛师门的苏灿。
最伤心的莫过于流云。
只差一步。
喝了合卺酒，说一句“我愿意”，他们就能结为道侣。
流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仿佛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嗓音哽咽，“陆仙尊，我们......”
陆清竹直接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本尊一心惦念亡妻，流云仙子保重。”
陆仙尊脚步急促地朝着高台下飞去，流云一着急，脚尖轻跃想要去抱住他，没想到男人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留，飞地很快。
流云仙子被繁琐的婚裙绊倒，狼狈地瘫坐在地，凤冠不稳，铛地一声砸在地上。
散落一地。
“陆清竹......”
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突然会这样。
流云无声落泪，台下的人纷纷告退，唏嘘着离开。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苏灿害了她。
是苏灿让她当不成仙门魁首夫人。
苏灿！
流云的指甲嵌进手心，殷红的血为指片镀上浅色。
*
苏灿被他扔下了诛仙台。
记得墨玉川来问苏灿的下落，陆清竹说过，下了诛仙台，人界处处皆有可能。
仙尊闭了闭眼。
他找到从仙界通往人界的空冥之刃，脑海中想的都是自己决绝地将她丢下诛仙台的一幕。
同诛仙台的烈火焚烧，剥夺神格与修为相比，空冥之刃显得不那么可怕。
他缓缓跃进深渊中。
是他弄丢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徒弟。
现在就由他找回来。
只求，她能够原谅自己。
冷风如同刀子一般割过，稍有不慎便会中招。
陆清竹虽然对空冥之刃早有研究，但还是花费了近二十天才通过。
其中在死亡之海时被一只尸鲸咬住手臂，硬生生被咬下来一块肉，鲜血招来了其他食肉的怪兽，它们一拥而上，陆清竹的右手此刻只剩下森森白骨。
陆清竹不知晓苏灿在何处，倏地想到，当时收她为弟子时，拜师礼为一块玉简。
玉简上记录着他修炼多年的心得，是他亲手撰写，自然沾染了他的气息。
想到此，仙尊左手施灵力，探出神识，神识快速扫过附近的小镇，最后在远处的城池感受到来自灵魂上的召唤。
找到了。
陆清竹削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神色愈发冷冽，他的心中有些复杂。
他自知无颜面对她。
自己为了浮玉宗的名誉，亲手命人挖去她的灵骨。
为了压制心魔，在魔尊潜入浮玉宗时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心狠手辣的人掳走。
在世人嘲讽、辱骂她时，自己未曾站出来，甚至拿出证据把她踩进尘埃，将她丢下诛仙台，害她失去神格、修为。
失去仙界的人引以为傲的一切。
陆清竹欠她太多。
但他又想迫切地想见到她。
他忘不了那个见他一面就会羞赧地低下头的宗门大小姐。
那日她踩着栾华绫幔，眉眼都是他喜欢的样子，如同仙人下凡，将他的心湖搅的一团糟。
其实，他也曾怀疑过苏灿。在仙界第一次见她，她最起码是一名散仙，怎会连普通灵兽都打不过？
可是那双如秋水般莹澈的眼眸望着他时，性子清冷，不喜生人的仙尊本该拒绝的话却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