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队长,显然是对茹达斯身旁的少年说的。
少年本名塞维,是当今最强大的帝国巴约讷下第一公爵罗德?坎贝尔的小儿子埃尔维斯的精骑护卫队长,也是从小到大的过命兄弟。
营队驻留在一片灌木丛中央空地里,边界这边的树木异常繁密,虽已是入秋,这边的树木简直比坎威尔那边的高大许多,连骑士都显得更加威猛强壮。
茹达斯在他们之中,就像一只白兔被一群老虎围在一起。
是地域问题?水土养人?
茹达斯看着这些人哪一个都要比她那边的人高壮许多。
塞维带着身后的茹达斯走到一边,表情稍稍严肃起来:“好了,现在该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了。”
茹达斯默默转身捡起一个细树枝,地上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
“路过,好奇。”
“噢?当我三岁小孩,玩呢。怎么伤的?为什么害怕树林里赶来的那群人?”塞维轻蔑的冷哼一声,脸上严肃的神情却没变。他微微抬眼,盯着她,企图看出她即将露馅的慌张。
一阵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茹达斯很冷静(内心庆幸着还好他没有看清那具尸身长什么样,不然这可就难解释了),依旧不慌不忙的写:
“人贩子打的,叔父叔母干的坏事。”
写完后,茹达斯抬头,擦了擦脸上的土渍,眸间泪汪汪的,嘴巴委屈巴巴的抿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不自觉的心软。
塞维也不例外,他轻轻动容了一下,这说法也许足够让人相信。
只因他们曾听说在那个国家,穷人都是丧心病狂且极度重男轻女的,人贩子更是数不胜数。
更别说像她这般清秀俊俏的模样,连瞳色都是独一无二的,招来人贩子那也并不奇怪。如果说非要怀疑,她这么个小姑娘能干的了什么。
就是她过分冷静地态度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
沉默良久,塞维还是开口问:“你......要是家离这儿不远的话,我可以送你回父母那儿去。”
茹达斯往旁边挪了挪地方,写着:
“我没有家,父母双亡,能让我跟着你们吗。”
其实她并非真是无处可去,这一世能够重来,她只想做两件事,一是想改变自己杀戮金丝雀的命运,二是想报答上一世那个救她于末途的男人。
不管上一世的男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于茹达斯而言,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肯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来帮助她的人。
第一件事已经实现了,这第二件事,就算真如上世他所言,要她灵魂献祭,茹达斯起码到目前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而她要跟着塞维,是有缘由的。
刚刚塞维将她带入营队中茹达斯就发现了每个人战甲的鲜红披风右下角有着和上一世的他一模一样的印记。只要能留在这里,总会找到他的。
“能让我跟着你们吗?”
这句话看的塞维神情复杂。忽而舒展眉头,单手摸了摸剑柄,语气略带坚定:“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不要到处走,我马上回。”边说边迈步向前面的临时营帐走去。
账内,坐着一名黑发少年,深蓝的眼睛盯着手中把玩着一个一支木笛,似有些走神。
塞维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阁下。”
黑发少年身着由银线缝制的墨色短衫,小腿肚处的布料被由尼罗鳄鱼皮制成的靴子紧紧收着,巧妙的显出了其身材中的线条......
他正是巴约讷帝国强大势力之一的公爵罗德?坎贝尔的小儿子埃尔维斯?坎贝尔。
听有人进帐,埃尔维斯依旧低头把弄着木笛,只问:“人找到了吗。”话音稍显稚嫩,却透露着非常淡定且满不在乎的意味。
话音落后,又有些烦闷的将笛子小心翼翼的收好。
“埃尔维斯,信鸽来的消息说王女一行人往西南方向去了。我想,她应该是偷偷跑回鲁斯公爵那里去了。”塞维语气平淡的说着,他也和埃尔维斯一样,对这个来做质子的王女并不在乎。
因为对于强大的巴约讷帝国来说,小小的卡尔维国对他们国家来说如同蚂蚁般脆弱,丝毫没有必要缔结什么和平约,只不过因为巴约讷的统治者极其信奉上帝以及鬼神等,导致在这个国家巫师具有极高的地位。
而前不久,巫师占卜说巴约讷帝国在几十年后将经历一场浩劫,严重性将可能导致巴约讷直接从众帝国中除名!
唯一的破解办法就是让一个常年积雪的国家里拥有尊贵血统的女孩儿接来送到巴约讷里尊贵血统的贵族里抚养。让她的命格去破巴约讷的诅咒,将预言引到她的国家里去。
王害怕极了,即刻令人与常年积雪的邻国卡尔维国,也就是茹达斯所在的小国家缔结条约。
当然,卡尔维自然是不愿意的,条约里虽然有说如果预言实现,巴约讷帝国将尽力去帮助遭遇劫难的卡尔维。条约里就算没有这条,卡尔维也不敢不签,因为立马灭亡和几十年后灭亡的选择他们还是拎得清。
经过卡尔维贵族里一阵暗斗,最终决定将卡尔维的王女弗琳?鲁斯(本是鲁斯伯爵的女儿,在年幼时被卡尔维王收为义女,封正室同等地位的王女)作为“质子”。
巴约讷王不想让她住到皇宫,于是公爵罗德?坎贝尔自请抚养邻国王女。
可弗琳在卡尔维骄横惯了,来到巴约讷还未见到来接她的埃尔维斯,就在塞维的营队里大闹一通,后来同随行侍女一同假惺惺示好将迷-药偷偷下在骑士营的饭菜里,骑士们毫无防备,包括塞维,吃下饭菜后一起昏倒了。
再醒来,王女及侍女都不见了,埃尔维斯赶到,寻找两日也不见。再后来塞维就听到边界处有异动.....
塞维又走上前几步,弯腰对着埃尔维斯耳边低语几句。
听罢,埃尔维斯起身,问:“外面那个姑娘她愿意吗?”
塞维顿了一下,:“我想她不会拒绝,而且,就是担心公爵和那边如果知道了......”
埃尔维斯听后两边嘴角勾起闷笑一声,侧身去拿挂起的披风,“他是和王相反的性子,是个坚决的唯物主义,公爵这一派又不在乎什么预言,为了在王那里争好感而已。是谁不重要,只要她顶着王女的身份住在公爵城,其他的都不重要。”
转头又莞尔一笑,不同的是,笑里满含不屑和无奈。
“而且,两天,塞维,你的骑士营作为巴约讷的精英骑士,两天找不到几个姑娘?”
“显然卡尔维那边有人和王女故意为之此次逃跑,就算我们找个替身回去,他们的嘴,会比我们捂得严,他们要感谢我们没有告发。”埃尔维斯迈步向外走去。
“塞维,你把她叫进来谈一谈吧,不要其他人听到了,逃跑的王女来的时候不是戴着面纱?他们应该认不出的。就跟骑士们说王女找到了。”
“她如果同意做这个替身,我们就出发回公爵城,如果她不愿意,不用为难她,那我.......”
少年理了理袖扣,眼神也更加凌厉“我只能麻烦麻烦,亲自将那个什么王女“接”回来了。”
说罢便迈步出去了。
接着,塞维让人去把茹达斯喊进来。
!!!
正当茹达斯被领着准备去营帐,忽然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只不过这一世的他尙年轻。
少了成年后的俊美绝伦、棱角分明的冷峻男人轮廓和满是杀气的眼神,多了的是充满忧伤但坚毅的神情,阳光下勾勒出的他下颚明晰,唇色绯然。
他就静静的倚靠在一棵绿意苍翠的榕树上。
茹达斯在心底开心极了,她确实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就遇见了。
像梦一样,那个人,就静静的站在茹达斯的面前,似是宿命轮回,好不真实。
[以为还要寻他好一段时间。]
也好,这样报答他的时间就可以更久一些了。
重来一世,我一定要让你平安,哪怕我再次万劫不复。
还有,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是什么会让你变成---
那个样子。
我的Redeemer。
最后谈话的结果当然是茹达斯欣然同意,不过由于见到了埃尔维斯,茹达斯还没有缓过来,神情还是有些发愣,让塞维在旁边跟她讲话中一度以为她不愿意。
茹达斯声音哑了,交流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塞维带着茹达斯来到埃尔维斯面前,向埃尔维斯示意她已经同意,埃尔维斯见到塞维身后的茹达斯忽的一愣。
他自从长那么大,就算在那些王公贵族里也没有见过生的如此可爱秀气的姑娘,埃尔维斯心里对自己言语也许是他见过的姑娘太少......金色的头发加上她有着一双独一无二的漂亮瞳色,显得是那么特别。
而且,现在她还是灰头土脸的,再看一眼,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好感。
也许唯一的不足,是她有些病态般瘦弱的身体。
“这么半天了,你就让王女穿一身单薄的连衣裙?”埃尔维斯向塞维示意,“到前面的小镇,带着她去洗漱一下,挑几身衣服。”埃尔维斯没有再多看茹达斯一眼,只把身上披风解下,扔到茹达斯手里。利落的转身离去。
茹达斯摸着披风柔软的质感,轻轻细嗅着这熟悉的淡淡桂花香气。
塞维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对茹达斯歉笑,“抱歉啊姑娘,我们这身上都是铠甲,也没有女性的衣服,这披风....你先将就着。”茹达斯摇摇头,打趣着用树枝在地上写:“没事的,现在,这个王女比较能吃苦。”
塞维见她也不在意,微笑道“那个.....路上我会给你讲一些关于王女应该知道的事儿。”
到了小镇,简单收拾一下后,塞维带她挑买了几家的“镇店之宝”的衣物配饰才罢休。“姑娘真好看,简简单单的衣服都盖不住姑娘的气质呢。”塞维憨憨的笑着。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埃尔维斯打断道:“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注意分寸,她现在是王女。”转头问:“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塞维一旁低声对埃尔维斯说:“忘记说了,她好像是个小哑巴。”
这话还是被茹达斯听到了,但仅仅是看了一眼塞维,似是有些不满。
由于不小心在营帐中折断了第一个树枝,她转身找了半天,才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树枝,在地上写起来。
"我不是哑巴,只是嗓子受伤,暂时说不了话。"
“茹达斯......”她嘴角稍稍撇了一下,似是很不情愿的写出自己名字,“茹达斯?法默”此刻茹达斯心里真不舒服,毕竟这个名字赋予了她太多痛苦。
埃尔维斯和塞维都愣了,两人甚至静止了两秒钟。
“噢?这不是奴隶的意思吗。”埃尔维斯眉间挑动一下,看见茹达斯不自在的神情,拿起一旁的帽子轻轻盖在她头上,“现在开始,你就和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关系了,记清楚,你叫艾琳娜?伊凡。”
说罢,吩咐塞维去结账,自己则转身上了马车。
艾琳娜?伊凡。
她默默的跟坐上马车。
见茹达斯,不,见艾琳娜一脸疑惑,埃尔维斯开口继续道:“这是伊西多?伊凡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给你的新名字,你去到公爵城里是要认我母亲为养母的,她希望你看开之前的一切,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埃尔维斯停了停,似漫不经心转头看向窗外“她很欢喜能有个女孩。”
公爵夫人是因为没有女儿所以很喜欢能有个女儿吗?哪怕不是亲生的?
艾琳娜还想让他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妥,自己也不方便沟通。
便继续听塞维言语,心里却考虑着要怎么才能帮到埃尔维斯且不在以后给他添麻烦。
一路上,埃尔维斯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艾琳娜时而看看埃尔维斯的神情,总是觉得离公爵城越近,他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有点厌倦,又有些哀愁。
总之不似在边境那般看着少年气了。似是这个公爵城要赋予给他的成熟稳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