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女宾闹了一场笑话,大家兴致缺缺的,对下面各家献上的礼都不感兴趣。
一直到男宾才艺表演时,大家的兴趣才被拉回来。
最先搭弓射箭的人是四皇子周纾,此刻他逆着斜阳,冷清中透着贵不可攀的气息。
他望着周治说:“三哥,你说我这一箭能正中靶心吗?”
周治侧头,看了一眼远在百米开外的箭靶,眉梢微微拧着,“不大可能。”
下一刻,周纾松手——
箭矢勉强落在第九道靶环上。
众人连忙拍手叫好,其他人也坐不住,纷纷往射箭台那边挤。
可半晌过去,四周都点上火把,还是没人射中箭靶。
这时,周治一脸含笑,拿起自己的长弓,弓身油亮漆黑,确实是上等好弓。
“四弟,我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百步穿杨!”
周治用力展臂,嗖的一声,箭矢稳稳扎在第三道靶上。
谢芸冷笑一声,周治还是有所保留了,前世时,周治能百米开外,射穿敌人头颅,那时他不过才二十有五。
周纾看他一眼,脸上的笑有些古怪,“三哥,我真是小瞧你了!”
这时,二皇子周诞走过来,冷哼一声:“不过是百米箭靶,你们竟然谁也没中,真是无用!”
众人一听,面露不悦,可却拿二皇子无奈,毕竟人家是皇子,谁敢说什么?!
谢姝看了谢芸一眼,语气有些欣喜:“二皇子是天生神力,百米射箭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似的,轻松不已!”
说完,谢姝莫名感慨:“这些皇子个个都是顶好的,可到底谁能登上帝位呢?”
谢姝说这话时,声音很低,低得只有谢芸能听得见。
谢芸勾起唇瓣,二皇子性格乖张暴戾,空有一身蛮力,三皇子满腹算计,玲珑心,可偏偏自己重活一世,他便不可能登上帝位!
四皇子偏爱风月不爱江山,只怕对帝位不感兴趣,至于其他的,也是难说。
但很快,二皇子那边也没中,箭矢只是勉强砸在第一道靶上。
众人哄笑一堂,二皇子脸色涨红,十分尴尬,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黑弓。
大声喊起来:“这是谁的弓!如此之重,箭矢自然不会正中靶心!”
“二哥你莫要狡辩,射不中就是射不中!你少赖弓箭不好!”
四皇子笑嘻嘻的说着,随即拿起二皇子手中长弓。
周纾眉头一紧,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手上长弓,“这....怎么会如此的沉啊?!”
二皇子冷喝一声,“还以为我唬你,本来就是这弓箭沉重,箭矢拉不开!”
周治伸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这弓好沉,最起码有六十斤!
“三哥是不是很重,不像平日我们所用的弓箭一般!”周纾道。
周治点头,随后找来箭矢,用力一拉,才勉强把弦拉开,只听嗖的一声,黑羽划出一道弧线,笔直的射入红中靶心!
周纾大吃一惊,刚才他就觉得周治没用全力,刚才一番试探,周治也没表现出来,现在竟然拿这把沉弓命中靶心!
下一刻,众人爆出热烈惊叹的欢呼声。
众人一脸喜色,唯独谢芸脸上露出凝重。
看来她也小觑周治了,毕竟能忍辱负重多年,最后夺嫡中,完好无损登帝的人,岂是旁人随意就能猜透的。
在一片惊叹称赞中,谢芸下意识往周砚那边看去,只见那人安安静静的喝着茶,好似周围热闹都与他无关。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谢芸的目光从那边收回来,唇边挂着一抹冷笑,周治隐忍了二十几年,只怕要忍不住了。
毕竟这一世,自己没能“顺利”嫁给他,他也没顺利得到谢家鼎力支持,不免有些着急了。
不过想想,周治也算有勇有谋了,当着皇帝的面,是最忠心孝顺的儿子,当着弟兄的面,是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可背地里,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芸深吸一口气,才从回忆中抽回理智,要一步步来,急不得。
忽然,她看见一个打扮素净、面容狰狞的少女坐在周砚边上。
等谢芸仔细看了少女一番,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几乎顾不得四周人多,谢芸疾步往周砚那边跑去。
心中不禁大骂,周治真是心狠手辣!这种阴险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怎么....”
周砚看着一脸急喘的谢芸,微微一怔,这家伙怎么过来了?
谢芸深吸一口气,也不等周治开口,直接坐在他旁边。
周治眉梢一挑,这丫头突然跑到他这来了,二话不说,还直接坐他旁边,真是稀奇啊。
谢芸对着他微微一笑,“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周砚乍然一见谢芸含笑明媚的脸庞,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家伙可没那么好心呐。
边上打扮素净的少女见突然冒出的谢芸,神情顿时耷拉下来,心中恨不得让谢芸赶紧滚蛋,可不得不恭敬行礼。
“拜见县主。”
谢芸看她一眼,微微皱眉问:“你是贺州程知府家的姑娘?”
少女表情一滞,难以置信的望着谢芸,匪夷所思,这谢大姑娘是认识自己吗?怎么会一下就说出自己的身份呢?
周砚很好奇,漆黑的眸子沉了沉,嘴上扬起一丝看戏的浅笑。
谢芸见她神色有变,转头看着周砚,笑着说:“太子殿下也认识程大姑娘?”
望着谢芸笑得颇有意味的脸,周砚脸上的笑微微一僵,若有所思地看了谢芸一会,眉宇间浮着凝重。
“倒也不算认识,只是我小舅同她父亲算同僚,今日在这撞上,略微寒暄一会。”
周砚说得很微妙,他同程大姑娘不认识,但他舅舅认识,两人一下就撇清关系。
程大姑娘的脸上出现一丝凝固,神色有几分古怪。
随即笑着说,“自然不算认识的,就是长辈之前相熟,只是近来我父亲病重,嘴边念着太子殿下,我这才寻上太子殿下,只求他有空了,能圆满我父临终前一个期盼。”
谢芸点了点头,语气很惊讶,“难怪了,之前我长安叔叔也提到过程家叔伯,今日一听,实在痛心。”
“怎么?”
周砚漆黑的眸子像是探知了什么,哑声问:“你那小叔叔同你说过什么?”
谢芸眉头紧锁,表情颇为沉重,“长安叔叔曾说,这程叔伯最是英勇善战,身强力壮的,没成想,现下竟然病得如此严重,哎......”
程姑娘眼睛暗了暗,一抹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下意识扶了扶头上三花鎏金步摇。
谢芸一下就明了,眼神往她步摇上一瞥,随即又说:“哎,程姑娘这鎏金步摇好生漂亮啊!可否借我瞧瞧?”
程姑娘的脸微微一变,下意识看向周砚,表情十分无措,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这步摇乃是亡母遗物,实在....实在是为难。”
谢芸眉梢一挑,这女子不简单!
周砚神情冷淡的望着程姑娘头上步摇,静了片刻,才低声说:“既是亡母遗物,谢大姑娘莫要强求了。”
听了这话程姑娘才微微松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谢芸有些不悦的声音。
“不过是一支步摇而已,就算是遗物,难不成我能摔了不成?!”
程姑娘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谢大姑娘好生难缠,她都这般说了,还死皮赖脸的要自己步摇!
偏偏这步摇有机密,她是留着日后保命用的,可眼下却不得不拿出来!
程姑娘腼腆一笑,随即淡定的拿下步摇,却没递给谢芸,而是转了一下,小心翼翼呈到周砚面前。
“不是我小气,而是这步摇实在珍贵,实在不便放在谢大姑娘手上,不妨让殿下拿着,也方便谢大姑娘仔细端看。”
谢芸心中冷哼,仿佛不在意,说:“这有什么,我不过是瞧这步摇实在好看,也不是存心想拿在手上的。”
说着,她凑脸过去,一副十分欣赏的态度,仔仔细细看着周砚手上的步摇。
忽然,谢芸捂嘴惊呼一声,指着步摇狐疑问:“这是什么啊?”
程姑娘的心一下提起来,呼吸都凝固了。
周砚立马将步摇放在桌上,一脸防备的望着程姑娘,身后的贴身护卫也提刀走上前。
但下一刻,谢芸捂着胸脯笑起来,“怎么都如此凝重啊,我只是瞧见这步摇上有字,才好奇问了一声。”
几人紧绷的心才松懈下来,但目光都紧张的落在步摇上,因为不会有人会在步摇珠钗上留下痕迹。
程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怎么可能!县主可是看花了?我这步摇怎么会有字呢?我今早还擦拭过。”
说着,程姑娘就伸手把步摇拿起来,左右端看起来,随后递给谢芸,解释道:“县主你瞧瞧,什么什么都没有的。”
谢芸眼眸发沉,犹如深黑的夜天,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步摇京中随便一个首饰店都能打出来,她只是随便一诈,这位程姑娘就露了马脚。
前世她对于周砚的事情不清楚,但眼前的程姑娘她很熟悉,因为前世她总会在周治嘴里听到程嫋这个名字,想必这位程姑娘,就是程嫋吧。
周治曾经说过,程嫋是他埋得最深的一枚棋子,也是因为程嫋,周砚彻底成了废太子!
现在看似无辜的程嫋,不知心中算计有多深!
此刻,程嫋还不知自己已然暴露,依旧楚楚可怜的望着谢芸,“县主可是生气了?话也不同我说了?”
谢芸眉头微拧,看了程嫋一眼,见她美艳无辜的脸,心中只有冷笑,她真是怕极了这种笑面虎的人了。
“程姑娘多心了,我刚才是晃神了。”
谢芸伸手就要去接步摇,可程嫋却丝毫没有想给的意思。
周砚眼睫一颤,不动声色的看了程嫋一眼,他知道,谢芸从来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除非涉及到她的利益。
“不过是一支步摇,何必斤斤计较呢?”周砚脸上表情有些冷淡。
程嫋心中一惊,顿时两眼泛着水光,朦朦胧胧,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殿下....殿下莫不是也生气了?”
下一刻,谢芸摆摆手,很不满道:“不过就是看一眼,支支吾吾,程姑娘你未免也太小气了。”
程嫋立马就落下眼泪,江南语调带着哭腔,让人听得心都软了。
“县主何必如此说呢,我一再重复这是亡母遗物,对我实在重要,县主出生高贵,什么模样款式的步摇没见过,为何就这般揪着我步摇不放呢!”
程嫋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睛都哭红了。
谢芸:“.....”
此刻,谢芸在心里默默称赞,了不得!实在了不得!这演技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咒骂不提哭腔女。程嫋似乎是认准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周砚的面放肆哭起来。
其实程嫋很像周治的,她就是要你下不来台面,逼得你必须自己找台阶下,若是你不顺着她,不知背地里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可她偏生不让她如意!还要让她下不来台!
“可方才就是你自己让我看的,这会哭哭啼啼,搞得我欺负你似的,还哭得如此凄惨,深怕在场的人看不见一样,装模作样,你这种人就是京中人人唾骂的笑面虎!”
谢芸故意大声说,说完,还故意指着周砚说:“方才太子殿下拿你步摇,你怎么不哭,无非就是想攀上太子!你这种人,我也见多了!”
话落,程嫋止住了哭声,表情呆傻地望着谢芸,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旁边人也注意到这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望着程嫋。
“我...我....我先告退了!”程嫋脸上爆红,结结巴巴说一句,着急忙慌就跑了出去。
但留下了步摇。
周砚拿起步摇,微微眯眼,看着谢芸:“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芸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随即笑着说:“殿下你在说什么啊?我只不过是真的相中这步摇而已,你可莫要多想。”
周砚曲着手指,一下一下瞧着桌面,半晌才说:“县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程嫋是何许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听着周砚漫不经心的话,谢芸只觉得一股渗人的寒气从脚底一下窜到头顶,一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可能,难不成周砚知道.....不对,应该是周砚也和自己一样,是再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