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一场暖。
雨越是下,窗外的春意便绿得更加浓郁。
“刘家那个,去了几天了?”
苏氏阖着眼,任陈嬷嬷替她敲着腿。
陈氏哎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驱散了周围的女使们:“去了快十天了。”
“十天了,还没个信儿?”
“该是有了。”陈氏琢磨道:“车夫亲眼看到刘婆子跟着二小姐上山了,刘婆子是个聪明的,定能想办法留下来。”
苏氏嗯了声。
“接应她的人呢?”
“前日就已经去了,是柴房的李老六。”陈氏道。
“靠得住么。”苏氏皱眉。
“应当是靠得住的。”陈氏手上动作轻了些:“他还有些弟兄伙,都是上山砍柴认识的,有几十年的本事在身上呢。”
“我不是说这个。”苏氏蓦地睁开眼:“李老六靠得住么。”
“靠得住,奴婢有他的死契。”陈氏低眉。
死契。
苏氏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冽。
死契就能保证李老六下手万无一失么。
她决不能让君迟知道她要做的事。
“死契不够。”
苏氏朝陈嬷嬷看去。
四目对视,陈氏心下一骇,半晌才缓缓开口:“李老六还有个未嫁的女儿......”
......
一声鸡鸣响起,君锦猝然起身,山上的日子仿佛与王城过得不是一种时间,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格外漫长。
依旧是洗漱,吃饭,练功。
只不过小厨房前几日已建成,刘婆子这两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如此殷勤,她差点都不记得刘婆子是苏氏的人了。
至于东琉么,来了以后日日睡大觉,全然将陪她练功的嘱托抛之脑后。
只是今天他不知发什么疯,竟坐在屋顶上赏起雨来。
“师兄,我这一式练对了么?”
少女娇软的声音响起。
“很对。”
东琉目光都未曾落到她身上过。
“那这一式呢。”
院中传来一道长剑破空声。
“很对。”
他还在看雨。
“那这一式呢?”
少女握着剑的手一动不动。
“也很对。”
“.....”
君锦闭上嘴,闷声练完了剩下的招式。
......
许是昨夜雨声助眠,桐芯起得比平常迟了些,睁开眼才发现屋内的刘婆子早已不见身影。
“坏了!”
桐芯吓得夺门而出,她家小姐可是交代过,决不能让刘婆子离开自己视线范围!
“主子!”
少女跌跌撞撞朝院子里跑来。
君锦回头,露出半边红润白皙的脸蛋:“什么事这么急?”
桐芯气喘吁吁道:“刘婆子不见了!有一位师兄看见刘婆子一早就挎着篮子下山了!”
下山了?
这是要有动作了么。
君锦收回剑,边走边道:“里面说。”
二人快步进了兰斋。
“主子,刘婆子会不会去报信了。”桐芯啪地一声将门关上:“她前几日夜里就鬼鬼祟祟的,几次想跑都被我发现了。”
“会。”君锦答得果断。
天还未亮就冒雨下山,这般掩人耳目,不是为了送信还能是什么。
恐怕刘婆子也认出了东琉,急着将这一发现告诉苏氏。
桐芯苦着脸:“那我们要如何提防她,还要吃这里的饭么?”
君锦琢磨了一会:“她不会蠢到饭里下毒。”
大家都知道刘婆子是苏氏派来的,让刘婆子动手未免太显而易见。
况且现在东琉来了,刘婆子行事也不得不多一分顾忌。
“待她回来,我要装作不知道么......还是,问一问她去了哪里?”
桐芯一想到晚上还要与她共睡一处,心里又咯噔一下。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君锦拍了拍她:“下次她再下山,你记得与我说一声。”
桐芯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少女,心里的担忧也因她的淡定减少了几分。
“是。”
君锦拎着剑出来,屋顶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跳了下来。
“怎么,师妹的做饭嬷嬷不见了?”
君锦歪头,对上他俊逸的面庞:“师兄对我的剑术毫不关心,对我家做饭婆子的事倒很上心呢。”
东琉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我看这做饭婆子对你挺重要的。”
“那是自然啊。”君锦笑得烂漫:“刘婆婆菜做得这样好吃,自然重要了,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把她叫过来。”
东琉嘁了一声。
这主仆二人之间显然有什么不对,不过,他不大想关心她的事。
“师妹想好怎么跟家里说了么?”
君锦眯眼:“说什么?”
“说什么时候回去。”
东琉只当她来练剑是闹着玩。
君锦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反正只要东琉对她没意思,她就不急了。
等刘婆子的信送回去,苏氏必定会因为东琉乱了阵脚,那她在这里也就没那么危险了。
再说,与其回到君家冥思苦想怎么接近太子,不如就在这里缠着东琉。
“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嘛......莫非师兄已经有主意了?”
君锦略过他,走到了院子中间。
“暂无。”
东琉盯着少女的背影。
他又不急着回去,东宫那边事还未成,他出来既是避风头也是避嫌。
既然君锦不急,他自然也不急。
“是么,那我们二人可得赶紧想想办法了。”
少女语气焦灼,背对着他的一双眼眸里却平静如水。
“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师兄呢。”
东琉望着她手里的剑:“说。”
“那日师兄带我去投壶的酒楼,里面怎么那么多胡人?”君锦边挥剑边问。
东琉眼皮一跳,没想到她会提到此事。
“问这个作何。”
“好奇呀。”
剑在她手中转了个弯,挽出一道剑花,剑光四射如万点寒星。
“国公爷在北地连夺三州,他们家都快没了,却还有闲心王城饮酒作乐。
东琉睫毛轻扫:“师妹是想骂他们不知家国恨?”
“家国恨?”君锦摇头:“不从自己身上割肉,是不会觉得痛的。”
她虎口收紧,下一刻剑锋已经调转方向,朝外挥去。
“只有割了肉流了血的人才会骂他们,我骂他们做什么。”
东琉轻笑,视线跟随着她手中的剑上下游走。
“那副望江楼,该是师兄很重要的东西吧。”
见他不语,君锦提剑停步在他跟前。
听到望江楼三字,东琉身形一顿,眸光沉了下去,唇角的笑却愈发盛艳。
“一副孤品,替朋友收的。”
“这样么。”君锦看破不说破:“原来我费了那么大心思投壶,就为了博师兄朋友一笑呢。”
东琉盯着她,双眸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师妹的东西,我已经处理了。”
君锦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袖镖。
“我又没问望海楼到底是什么,师兄何必这么凶巴巴的。”
君锦背过身,挥出下一道剑式。
“君锦师妹。”东琉语气已不复之前客气:“你的私事我从不过问,我的事,师妹最好也不要好奇了。”
她的私事?
君锦半眯着眼,揣摩着东琉的这句话。
他让她也不要好奇。
所以她有哪些私事,曾让东琉好奇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