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景帝走后，林菀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方才脸上那哭唧唧的表情已经找不见了。
她回身给珑瑞好生理了理小包被，这才缓缓来到了桌边坐定。
这和亲的事儿，她是万不会瞒着弘景帝的，毕竟此事已经涉及了前朝。
德妃既然有这个想法，自己如何能不给皇帝提个醒儿呢？
要知道，历代帝王最为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且眼下还扯上了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
林菀心中有数，在短时间内，弘景帝对这唯一的闺女的宠爱应当是不会改变的。
眼下要防的，便是定远将军与鞑靼王私底下有可能会达成的某些交易。
前朝之事，边关之事，这靠她一个人又如何能行呢？
弘景帝这个当爹的，可不能是摆设！
而正如林菀所料想的那般，离开了秋棠宫之后，弘景帝坐着自己的步辇慢慢朝着隆德殿而去。
他闭着眼睛反反复复地想着方才林菀说的那番话，心中对于沈家人的猜忌愈发深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长海，突然开口道：“你说……德妃眼下这般算计着秋棠宫和长公主，难不成，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生的孩子能够取而代之？”
这话长海哪里敢接，他小心地看了弘景帝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保险起见的答话。
“奴才瞧着，德妃娘娘……似乎没有昭妃娘娘那般有子孙福气呢……”
若不然，进宫都十余年了，怎的会一直都无所出呢？
原先长海私底下还真的想过会不会是弘景帝的问题，可随着这长公主的出世，这一危险的想法便立刻被他抛诸脑后。
陛下怎么可能有问题？定是那些娘娘和陛下不对路，这才没有怀上皇嗣的福气。
对！一定是这样！
长海不停地在心中碎碎念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消除原先自己胡思乱想的罪恶感。
弘景帝听了长海这话，突然感觉他就好像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一般。
一直以来，弘景帝心中都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一方面，他急切盼望着后宫的嫔妃能为自己开枝散叶，可另一方面，他又着实是忌惮沈家人和德妃。
眼下秋棠宫总算是有了好消息，林菀这小傻子又深得他心，弘景帝默默地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回到了隆德殿后，弘景帝一如来之前那般坐在书房的桌案边。
可他却没有着急拿起奏折开始批复，双眼忽然就盯着边上长海方才端上来的一碟子糕点出神。
长海见弘景帝半晌都没说话，只一个人思考着什么，上前两步小声地道：“皇上，这不……年节之时琼州太守上贡了些椰子，御膳房就做了这琼露糕呢，里头添加了些甘菊，闻着倒是有些个药的清香。”
弘景帝闻言，伸手捻了一块凑近闻了闻。
正当长海以为他打算点评一番之时，却听弘景帝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德妃既然生不出，那往后……就不要生了。”
他将那糕点搁回了碟子里，又道：“这糕点不错，给每个宫都赏些。怡华宫中的……你亲自送去。”
长海心中忽然一个咯噔，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弘景帝，见他已经低头开始批奏折了，就像方才的话是自己的幻听一般。
「往后……就不要生了。」
这意思……？！
长海低下头定了定神，见弘景帝没有再开口的打算，这才将这一碟子糕点撤了下去，走出隆德殿之后，脚下一转，竟直奔着太医院而去。
与此同时的秋棠宫内，龚嬷嬷已经将珑瑞抱回了偏殿让乳娘喂奶，内殿之中只剩下了林菀与翠枝二人。
翠枝端了一盏燕窝羹上来放在桌上，有些不大确定地道：“娘娘……您方才在皇上面前，为何没有多提一提周常在呢？此事明明就是她先想到的啊……”
林菀想到昨日看见周常在的那副嘴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周常在不过是个小人物，用大炮打蚊子可不是浪费了？本宫亲自收拾她便是，就不借着皇上的手了。”
翠枝眨了眨眼，不知这「大炮」究竟是何物，可从自家主子的话中却不难听出……这周常在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她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娘娘，您打算如何做？”
林菀没有作声，沉着脸看着桌上的那盏依旧微微冒着热气的燕窝羹。
这周常在实在是死有余辜，自己若是想要杀了她，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可……就这样让她一死了之，实在是不足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怎么着，也得让她身败名裂才行啊！
“待我想想吧……”
林菀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正想着让翠枝去将殿门关上，她好休息一会儿之时，便看见桂喜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走了进来。
“娘娘……”
他走到林菀面前躬了躬身子，“苏答应求见，眼下就在外头候着呢……”
“苏答应？”林菀皱了皱眉头。
她来做什么？
自己与那苏答应原先都未说过几句话，若是算下来，压根就没有多少交集。
南巡她没跟着，前些时日的夏苗狩猎她也病了，就连年节这般隆重的宴席，她也不过是待在角落里闷不做声。
林菀的第一反应，便是苏答应眼瞧着秋棠宫发达了，想要上门寻个靠山，可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原先德妃得势的时候，也没见着她往怡华宫上靠啊……
“让她进来吧，且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林菀摆了摆手，将方才从发髻上卸下的钗子又随意地插了回去。
桂喜下去后，没一会儿便领着苏答应走了进来。
苏答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抬头看了林菀一眼，就将手中的一物递了上来。
“娘娘，奴婢为长公主缝制了一个虎头小帽。”
林菀从翠枝手中接过一看——倒是个绣工不错的。
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端上假面应付苏答应，只淡淡地笑了笑，“你有心了。只不过今日本宫有些疲乏，不若你改日再……”
林菀一夜没睡，只觉得头脑胀胀的。可她的话还未说完，苏答应便赶忙主动告退，福了福身子就快步走出了秋棠宫，就像落荒而逃一般。
林菀在后头看得一头雾水。
这苏答应原先从不曾上过她的门，眼下头一次来，匆匆送了个虎头帽，就直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