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竹也察觉到了太后面上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凑上前看了看，顿时就笑开了。
“常在这字抄得这般大，太后读起来倒是不费眼睛了呢。”
林菀听着月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奴婢幼时在家中，给祖母抄写佛经，她便喜欢大些的字体。奴婢想着，太后若是看了这大字，眼睛指不定能松快些，如此也能助于睡眠。”
林菀小声说着，端的就是个乖巧听话的模样。
末了，还换上一副小可怜的样子道：“只是，这么写颇有些费纸罢了……”
月竹听得此言，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林常在也实在是好玩，宫中难不成还能短了她几张纸不成？
林菀顾不上月竹的反应，一直暗暗地观察着太后的表情。
她想得通透，对付太后，用以往的手段断然是不行的。
若是表现得太过木讷，难免惹人厌烦；可若是太过精明，又平白让人忌惮。
不按套路出牌，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这便是林菀的策略。
别人满以为她要切西瓜，可她转头却削了个苹果递上去，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叫旁人想要深究她的目的，都有些无从下手。
林菀这一招果然起了效果，她看着太后伸手翻了好几页她抄写的佛经，还仔细瞧了瞧里头的内容，觉得太后应当是满意的。
果不其然，太后阅后，缓缓地将佛经阖上，顺手就放在了罗汉床的小桌上，置于她平时翻看的那些经书的最上头，显然是打算过后再好好翻阅。
林菀心中一阵舒畅，便又看见太后朝着月竹伸了伸手。
后者赶忙会意，将手中那个布袋递了上去。
太后礼佛多年，自是识得沉香。
当那布袋打开之时，一股带着凉凉花蜜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都微微笑了笑。
“的确是上好的奇楠，你有心了。”
林菀有些意外，她竟然被太后夸赞了？
她赶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太后平日里多有操劳，奴婢能够尽绵薄之力，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
这种话太后是听惯了的，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还将那串佛珠拿在手中拨了拨，显然很是喜欢。
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林菀也不着急，耐心地站在一边等着太后开口。
可就在这个档口，一直守在大门外的孙德海却快步走了进来。
进到内殿后，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搭，恭敬地道：“太后，皇上来了。”
林菀面上不敢显出半点异常，可心中却笑开了花。
李太医的情报倒真是准确，这狗皇帝果然来了！
她看着孙德海退出内殿，门口隐约已经可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赶忙换上了一副有些慌张的姿态，还下意识地往太后身后的布帘看了看。
太后见林菀这模样顿时就一阵无语，这一副做贼的模样是怎么个意思？
太后张了张嘴，正想要问话，可弘景帝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林菀赶忙侧开身与月竹站在了一块儿，而后恭敬地对着皇帝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皇上。”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瞬间就被皇帝给太后请安的声音盖了过去。
太后的寝殿内常年都只有月竹一人伺候在近前。
弘景帝乍一听到林菀的声音，还当是太后突然转了性子，安排了个小小宫女在身边。
他转头盯着林菀的头顶看了看，这才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熟悉。
“平身吧。”
弘景帝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听在林菀的耳中，却是个不错的信号。
嗯……皇帝气量足，说明肺好。
“谢皇上。”
林菀依言站了起来，也并未抬起头，就这般低眉顺耳地站在一边，目光老老实实地看向自己的鞋尖。
弘景帝待林菀站直了身子，这才得以看见她的面容。
“是你来了啊……”
弘景帝盯着她漂亮的小脸蛋看了看，心中有些意外，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转头去与太后寒暄，没有再搭理站在一边的这个小透明。
可弘景帝不看林菀，林菀却在暗自打量着他。
弘景帝身量极高，足足比林菀高出了一个头有余。
只见他发冠梳的一丝不苟，光泽乌黑，发量也不少，眉毛浓密，双眼锐利有神，连皮肤都是平滑的。
年岁虽说已近而立，可相貌倒像是二十出头一般。
林菀暗自在心中做出了又一个初步的评价——肝肾与内分泌功能不错。
又见他走路步伐平稳，往那儿一站，竟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核心力量也甚好。
于是，凭借着这第一面的印象，林菀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个数。
皇帝看着倒是个质量上乘的，相貌也好，既如此，那么她倒是不必再想着跑路了。
月竹见皇帝在太后身边坐定，赶忙沏了一杯茶端上来。
林菀又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正端着茶的弘景帝。
那茶水添得有些多，稍微晃一晃就险些要洒出来。
可这小小一个的茶盏被他端在手里却异常的平稳，杯面竟没有一丝波澜。
——嗯，看样子，气也不虚，往后患有帕金森的几率同样相对较低。
这个结论倒是令林菀颇有些意外。
这后宫之中的嫔妃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
皇帝一人需应付这般多的女人，竟然不会气力虚浮，就挺让她没想到的。
而一边正与太后说话的皇帝丝毫不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的这个好常在已经将他从头到脚都给评估了一遍。
他将已经见底的空茶盏往桌上一搁，林菀立刻上前重新又续上了一杯，而后退回角落里当她的木头人。
林菀在打量完皇帝之后，便老实地低下了头，再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皇帝朝务繁忙，在太后的寝殿坐了坐，便起身准备离去。
可当他迈出了几步后却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林菀，倒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太后如今身子不大爽利，你小心伺候着。”
林菀闻言，才终于抬起眸子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可这一看不要紧——
好家伙，弘景帝笑起来倒真是一副人模狗样的英俊相貌。
看来，自己管他叫狗皇帝，他还真是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