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即便附近有不少野营的人,树林里依旧一片浓黑。
商彻看着拨不通的手机,眉眼略显烦躁,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附近找了起来。
这边的山并不崎岖,甚至因为往来的人很多,有不少小岔路。晚上的泥土略显松软,脚印会很明显。
他顺着小岔路上的脚印,找了将近十分钟,在耐心告罄,准备打110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商彻一怔,他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坐在树干上,那人穿着款式宽松的外套,牛仔裤裹着笔直修长的腿,双腿悬在空中,一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抬起,指尖的火光若隐若现。
见他不说话,徐青橘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商彻沉着一张脸,“你先下来。”
徐青橘本不想搭理,但奈何树底下这人的脸色实在太差劲,眉眼沉沉的。
她只好摁灭手里的烟,一手撑着树干,身形宛若游龙般,顺利地滑下去。
她双脚才堪堪着地,重心尚且不稳,腰上突然被人搂住,一个用力,她直接扑进了一个薄荷味的怀抱里。
隔着两件厚厚的外套,其实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但她被抱得太紧,商彻的胳膊不停地收紧。
她的鼻尖抵在他的喉结上,刚好可以感受到他喉结颤抖的幅度。
一下又一下。
徐青橘焦躁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
到嘴的质问变成了一句:“你怎么了?”
商彻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仔仔细细感受她的存在:“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徐青橘一愣。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她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抱过,是那种很深的拥抱,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她明明该推开商彻,可现在竟然有些贪婪这种感觉。
“菠萝吹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青橘清清嗓子喊了一声。
商彻身体僵了一下,迟疑地应了声,“啊?”
“我腿麻了,你先放开我。”
“哦。”商彻应得不情不愿。
被放开之后,徐青橘环顾一圈,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着。
商彻蹲在她身前,伸手捏住她的小腿,帮她揉了揉,“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emo了?”
徐青橘瞥他一眼。
他刚刚的气势突然收了回去,又恢复往日不正经的样子,语气散漫。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
徐青橘说得含糊,商彻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一个问题,“所以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没有。”徐青橘摇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生而不平等,有人一出生家财万贯,得父母宠爱。有人兢兢业业,辛勤劳苦一辈子,都比不上别人的起点。
大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人为了吃面加不加鸡蛋而犹豫,有人大手一挥,在名牌店里包下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方霆说离婚就离婚,去给别人当爸爸。
这些问题她平时不会深想,今天晚上被陈梦佳那个失心疯刺了一通,又冒了出来。
她不觉得自己穷,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商彻慢慢地揉着她的小腿肚,手指力道很足,“得过且过呗,一个人总共就活三万天,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徐青橘一怔。
她垂眼去看商彻,男生的脸近在咫尺,皮肤光滑细腻,鼻梁挺拔,鸦羽似的睫毛忽然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瞳也朝她看了过来。
对视了好长时间,长到徐青橘的腿已经不麻了。
她轻声询问:“我刚刚在吸烟,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商彻双手撑着膝盖,上身微微前倾,“烟味很烈,你是向谁借的烟?”
“路上遇到的一个大叔。”徐青橘刚才仗着没有监控,把陈梦佳狠揍一顿后,又四处溜达了一会儿。
路上遇见一个大叔在钓鱼,她跟大叔聊了一会儿,顺便借了根烟。
她很少吸烟,偶尔压力大的时候才会吸一口。
“你不觉得奇怪吗?”徐青橘忍不住问,商彻太平静了,平静到她心里痒痒的,“我没有别人嘴里说得那么好,我不仅吸烟我还会打人。”
商彻盯着她看了半天,忽而笑了,眼睛略略弯起,瞳孔仿佛水洗过一样。
“徐青橘,你该不会真以为军训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见你吧?”
徐青橘呆住。
半晌,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什么意思?”
“我三年前就见过你。”商彻轻声说。
那是一个分外燥热的夏天,蝉鸣声热烈,仿佛要把一生的热情都用在这个夏天。
那是高一期末考试后的暑假,商彻因为考了全班倒数第二觉得没面子,在家里自闭。
周时逸和司徒川两个贱人非拉着他出去玩。
司徒川嘴上叨叨着:“你难过啥啊?后面不是有人给你垫底吗?”
“就是就是。”周时逸疯狂点头。
商彻冷着脸,觉得他们两个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数第一转走了。”
周时逸&司徒川:“……”
这俩人先是虔诚地道了歉,然后好说歹说把商少爷哄着去了卡丁车俱乐部。
周时逸和司徒川跑一楼大厅里玩,商彻兴致缺缺,在二楼喝奶茶。
他哐哐喝了两杯后,算了算热量,准备去楼下玩几圈。
徐青橘当时也在,那年夏天方霆接到她到岚京玩。
恰好谢盈姑姑家也在岚京,谢盈闲不住,也屁颠屁颠来了。
商彻才下了楼,一辆卡丁车嗖地过了终点线。
气流吹起了他额前的发。
商彻差点气死。
他正准备找人理论时,那人从卡丁车上跳下来,红色赛车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胯骨窄,肩背薄,一双腿又细又直。
竟然是个女生。
商彻一愣。
紧接着那人单手摘了头盔,长发有些凌乱,侧脸线条精致冷冽,鼻梁很挺。
她随意地晃了下头发,抱着头盔,去了另一边。
后来商彻和另外两人坐电梯去四楼准备吃饭,在透明电梯里,看见女生坐在外面台阶上咬着一根点燃的烟。
她没吸,只是单纯含着,另只手举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之后,商彻去过很多次卡丁车俱乐部,都没有再遇到这个人。
直到去年的九月,在那个有些燥热的夏日傍晚,他再次遇到了这个人。
三年不见,漂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