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炙热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
是梦吗？
他为什么又做这种奇怪的梦。
裴寂的胸口疼得厉害，他感到自己像是躺在雨水湿泞的泥地里，不断落下的雨水又急又冰，让他潜意识里想打一个寒战。
可是身体动不了。
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身体却并不受他的控制。
这真的是他的身体吗？
裴寂有些怀疑。
脑子有些晕，风里的血腥味浓郁。
眼前迷迷蒙蒙的，恍惚中，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手里握着枪，正赤脚站在自己眼前。
那是……
阿苒？
裴寂一惊，想立刻站起来，拉着宋苒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但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身体，发出了一声低笑。
他没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具身体一切的行动，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即便他无法操控，也能将这戏剧一般的一幕表演下去。
宋苒手里的枪跌落在地，溅起来一片泥水。
他听到“自己”在笑。
愉悦的笑声。
连心跳都在血液的不断流逝中加快。
而宋苒站在灰蒙蒙的雨里，眼神泛着冷。
没有丝毫的感情。
阿苒从来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裴寂感到有点不安。
他想抓住她的手。
可连起身都做不到。
忽然，他看见宋苒的身体，竟然在慢慢变得透明。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慌张又急切，想大喊，可一开口，就是嘶哑而不成调子的呢喃。
宋苒的身体，已经接近于虚无了。
下一瞬，在裴寂几乎要碎裂的“视线”里，宋苒的身体陡然变成了无数个四散的光点。
什么也没有留下。
世界开始崩塌。
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倒退。
裴寂痛的越发厉害，宋苒在他眼前活生生消失的一幕，让他头疼欲裂，双目赤红，几乎下一瞬就要发狂。
他听到这具身体平静地在心里说。
看吧。
她早晚会离开的。
记住我的话。
青年的裴寂对少年的他自己说着：“永远不要相信一个骗子。”
“找到她。”
“困住她。”
“永远不要让她有丝毫离开的可能性。”
随着世界的崩塌，裴寂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不断下坠。
可他觉得自己很清醒。
他“看”到了很多他未曾经历过的画面，以一个局内人的身份。
——陌生的男人恭敬地对青年版的裴寂说：“首领，您吩咐过打造的金属屋已经建造完成了，可以完全隔绝宋苒小姐和那个奇怪的东西的联系。”
——“首领，您派去监视宋苒小姐的人说，她亲吻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首领，宋苒小姐好像决定要和那个男人私奔。”
裴寂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溢出来。
看到的越多，心就疼得越厉害。
他想闭上眼睛，可那些零碎的画面却不停地在他眼前上演。
——宋苒笑着拥抱他：“裴寂，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裴寂，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她的语气甜蜜。
——“裴寂……”她拉着他的手。
——“裴寂……”她亲吻他的面容。
——“……”
——“裴寂，我可能，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宋苒歉意地看着他。
——“裴寂，有意思吗？别再来找我了。”
——“我讨厌你，裴寂。我们只是姐弟啊，我不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求求你，你放手吧。”
不。
不会放手。
这辈子，下辈子。
生生世世，就算是死，他也永远不会放手。
泪水从眼眶里一颗颗砸下来。
裴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早已泪流满面。
无穷无尽的阴暗想法在吞噬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时而虚弱，时而强大。
那种火烧般的炙热感再次席卷过来，可他感觉不到疼了。
心里的痛早就掩盖了一切。
他知道。
他回到了自己少年的身体。
而他刚刚看到的一切，不是梦境。
是真实。
是他以前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失去宋苒的绝望。
进化期还没有结束。
裴寂睁开眼睛，眼神沉寂如黑夜。
车外也下了雨。
他听到了雨落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