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家。
那一天,其实很多地方都有异常。
知了比往常叫的还要猛烈,阳光不再明媚,乌云遮住了太阳,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
他快步走回家去,怕给她买的新衣淋湿。
他想,她看见这身衣服,定是会十分开心的。
她会眉目绽开,带着冬日暖阳一般温暖的笑意,她也许会嗔怪他,但是肯定是喜悦的。
他还给母亲带了一些糕点,这些年,母亲跟着他受苦,没吃过多少好的,他这次有意外收获,也要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雨下大了,雷轰隆隆的响起,闪电撕开乌云,劈天盖地而来。
一切都在象征着厄运的开始。
他终于走到了家。
烈火熊熊而起,他早上离开时炊烟袅袅的厨房已然倒塌,火光之中,瓷器的碎片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鸡肉焦黑。
这么大的雨,浇不灭熊熊的火。
鹅黄色的新衣被雨打湿,落在了土地里,装着糕点的袋子被人丢在地上,粘上了泥。
梁申近乎是踉跄着跑过去的。
妻子在泥里,腿间的血染湿了衣衫,她朝着卧房爬去。
“阿申……”看见他,她开口:“去……快去救娘。”
轰!
卧房倒塌,火光吞噬了最后的路。
她脸色苍白,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看着他的眼神空洞洞的。
“别怕……”梁申咬着牙:“我带你去找大夫……”
“没用了……”
“来不及了……”
她的手扶上鼓起的腹部:“没用了……”
梁申朝着她的腹部看过去,瞳孔猛然一缩,愤怒和痛苦席卷心头,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妻子的腹部,一道刀口横在上面,鲜血从鼓起的腹部汩汩流淌,象征着他们五个月还未见世的孩子生命的终结。
什么样的仇怨下此毒手!
对于一个怀着身孕的母亲,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孩子的终结更让人心死。
“我……”梁申慌乱地捂住伤口:“有救的……”
“有救的……”
“一定有救的……”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一场自我催眠。
妻子的手越来越无力,然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了他。
“你……”
他颤抖着看向她,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已然眼睛红了。
“别哭……”
妻子勉强勾起一个笑,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个笑:“我和孩子……还有娘会到那边等你的……”
“你好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别……别寻仇……活着……”
不要寻仇,不要活在仇恨之中……
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梁申浑身都在颤抖,他看着妻子,绝望与愤怒几乎湮灭了他。
她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
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她给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她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最后一句话轻的似乎能被风吹走。
话音落下,虚无缥缈又刻骨铭心的生命至此终结,她的手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从此,他的噩梦朝着他打开了大门。
她的最后一句话,成为了他多少年来他无法触碰的痛点。
她说——
“阿申……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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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申喉咙发出痛苦的低吼,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象征着他的疼痛。
他知道,妻子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他很了解她,正如她同样了解他。
她知道,他看到她们的死亡,会去报仇。
她知道,对她们动手的人,不是像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人能去报仇的。
她也知道,他会自责,会痛苦,会余生活在自我折磨之中。
她希望他好好地活着,遗忘痛苦。
她希望他能走出这场噩梦。
她希望他能有新的开始。
那是一个女子,在死亡的前夕,能想到的,最后为自己丈夫做的事情。
她意识到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勉强地勾起笑。
她告诉他,要好好活着。
告诉他……生辰快乐。
记住美好,遗忘痛苦,奔赴未来。
可是她大抵还是没能太了解他。
他忘不掉,忘不掉那场火,忘不掉烧焦了的鸡肉,忘不了那天的雷,那天的雨。
他忘不了她们。
他走不出去。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死在了那里。
他不要命,他要让那群人付出代价!
纵使她希望……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像是野兽的低吼,他咬着牙,嘴里都有了血腥味,毒药的药效已然发挥到极致。
疼,五脏六腑都疼,呼吸都带着疼痛感。
身体的疼痛反而能麻痹日复一日被仇恨折磨的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梁申希望自己死。
死了,和她们团聚。
可是不行,他要活下去,哪怕再痛苦,再不堪,也要活下去。
去报仇。
挖掉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尝一尝丧子失亲之痛!
他没有宽广的胸怀,没有博大的胸襟,他做不到忘记骨血里的仇恨,他舍不掉死去的至亲。
既然他放不下,那就以痛止痛,以命换命。
他忍辱负重在李潇身边活着,从来就不是为了苟且偷生。
他要复仇。
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哪怕最后,杀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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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汐——”万雪嗅着研磨过的药丸,皱眉:“里面有一种药挺特殊的……”
苏汐看了她一眼:“什么?”
“百来草。”
颜泽瞪大了双眼:“百来草!”
“那个……那个特别贵的皇室御用的药物!”
颜泽读书少,但是读的那部分书,一般都能用上。
当年大长老为了防止这个败家子败掉他所有的财产,特意把剑库兵器谱,珍材药品谱给他看了个遍。
记不住?
记不住就打!
颜泽在经历了被撵着打到鸡飞狗跳的童年后,居然真的就知道了这些东西。
也算是棍棒底下出高徒了。
最起码知道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什么东西不可以乱送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