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来的时候,就看见颜泽抱着剑蹲在墙角,一副自闭的模样。
苏汐转头看向秦升。
秦升用灵力给她传音:“自尊心受伤了。”
先是要给小妖报仇,结果还没见到人,就被一掌轰晕了。
然后说着行侠仗义,要帮梁申报仇,还没出门就退回来了。
颜泽虽然脑子缺根筋,但是不是真的蠢,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他还是知道的。
尚书府是朝中权贵,这些年修仙界势大,凡界一直巴结着,但是并不是说凡界就真的很弱势。
修仙界的修士有灵力,能驱邪除恶,以一敌百。
但是修士的数目终究是比芸芸众生少的。
蝼蚁尚可溃千里之穴,何况是众生。
修仙界和凡界的关系一直一般,风平浪静也算一件好事。
如果颜泽真的动了尚书府,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尚书怎么说也是朝中高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动尚书府,就相当于动了朝廷。
朝廷定是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这次事故的。
而且,颜泽是青梧山的弟子。
青梧山完全可以代表修仙界。
他这一动,就是修仙界在向凡界开战。
这么大的利害关系,颜泽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的。
没办法,他啥都干不了,还是缩着吧……
唉,好没用……
苏汐点头,却没有管颜泽。
他向来少年心性,难过也好得快,不一会儿估计就活蹦乱跳了。
“他怎么样?”苏汐看向万雪。
“唔……”万雪道:“脸和嗓子我应该都能治好,就是毒比较麻烦。”
万雪顿了顿,看向梁申:“你着急解毒吗?”
她倒是有办法给他解毒。
梁申点头,他要去报仇,这个毒一日不解,尚书府就一日可以拿捏威胁他。
万雪想了想,劝道:“要是你不着急,这个毒其实是可以慢慢解的,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如果你太着急,我可能要下猛药,伤身体而且十分痛苦。”
梁申盯着她,看起来心意已决。
“好吧……”万雪弱弱地点头:“这儿有两粒药,我拿下来一粒,那一粒给你。”
“你最好最近别服药,要不然药性被压下去,到时候可能除不干净。”
“你等到它发作到极致,看看你的接受度在哪里……要是实在忍不住,就服药。”
梁申点头。
秦升看了他一眼:“我带你去金娇坊的后院,那里比较隐蔽,不会被李潇发现。”
梁申就是这样被带到后院柴房的。
呼吸越发的急促,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手指狠狠地抓着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几道血痕。
血色与灰尘混在一起,指缝里都是泥土。
梁申没有服药。
越是疼痛,仇恨就越重。
他已经记不起美好了。
他满脑子都只有活着,以及复仇。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明明活着,却向往死亡;有的人濒临死亡,却咬着牙挣扎着要活。
打碎骨头,咬着牙,从深渊里往上爬。
年少的时候,梁申是个很沉默踏实的青年。
他不善于考功名,但是武学不错。一日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了修仙的老者,给了他一本秘籍,像所有赶上机遇的青年人一样,他乘风而起,在武学上大有所成,并且摸到了修仙的门槛。
后来他成家立业,除了必要的生计以外,练武成为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他家里有一个老母亲,身体还可以,爱妻虽然没有惊人的姿色,但是温柔可人。
事情发生在一个夏日。
灼灼夏日,山头的树木枝繁叶茂,知了从早到晚叫个不停,纵使烈日当空,树荫下仍有清风徐来,十分畅爽。
梁申是那一天清晨上山采药的。
妻子身怀六甲,已经五个月了,那一天早上送他出门,眼底荡漾着温柔,看着他道:“今日杀了鸡,顿了鸡汤,早些回来。”
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杀鸡是少见的。
鸡可以下蛋,可以去卖,总归一般不会自己杀了吃。
他沉默片刻,看着妻子,半晌想不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为何杀鸡?”他压声道。
妻子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起来,眉眼清丽:“你啊……”
“今日是你的生辰啊,这都能忘。”
梁申皱眉:“杀鸡太浪费了。”
妻子摇摇头:“你白日做事,晚上练功,肯定累,还是要补补的。”
“这一年又一年的,对自己要好些。”
这是梁申迎娶她的第二年,他不善言辞,但是会把最好的都留给妻子,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自己的老母亲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一家人都在等待着新生的降临。
妻子在家的时候会秀很多东西,精致的娃娃鞋,那么大一点点,连他的手掌大小都没有。
还有一些小衣服,布料并不珍贵华丽,只是普通的粗布,但是在妻子手里,都能像是变戏法似的,翻出一个又一个精致的花样。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到孩子出生,如果是个女孩儿,就让她跟她母亲学织布,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不会让女儿受委屈,日后出嫁,会给她存很多很多嫁妆。
如果是个男孩儿,他就教他习武,有朝一日,武举或是上山拜师修仙。
那一天,他是在妻子温柔的目光下上山采药的。
那一天,他特别幸运,甚至采到了百年的灵芝。
当时他想,这个灵芝卖了,他得给她买几身好衣裳。
她嫁给他没少吃苦,他要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还特意没有先回家,拿着灵芝去了集市。
她若是知道了他卖灵芝给她买衣服,定时不肯的,觉得他浪费。
可她嫁过来两年,还是娘家带来的衣服。
他心疼她。
百年灵芝在药房卖了不少钱,他迈进了两三年没进过的成衣铺。
他挑挑拣拣,给她买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
她适合暖色。
等孩子生下来,这身衣服给她穿定是很适合。
他还给她买了一根钗子,不是金银的,只是普通的铁。
这些东西,对于平平凡凡的人家来说,已然足够珍贵。
然后,他带着新衣裳和钗子,还有卖药的银子,回了家。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仇恨的种子萌发,血与痛埋藏在骨髓之中,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直视天光。